尽管签约的事当场没有定下来,但两边都心中有数,并且确信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和意向传达给了对方。
心里已经有数,也就平静自然。这样的松弛感,实则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信任。
不仅如此,对这两个人来说,这一次的见面显得意义非凡。
十七岁时看了岩桥慎一企划的音乐节,下定决心高中毕业以后一定要到东京来、要见到他。
在经历了被挖苦贬损、自信心被拆得七零八落,险些掉进“羞辱你是为你好”的陷阱以后,终于见到了曾经想要见到的人、且从他这里重新拾起了自然的信心。
长户大幸的羞辱让大黑摩纪感到痛苦,有过这样的经历,更显得岩桥慎一的可贵。
对大黑摩纪来说,确认了岩桥桑就是“岩桥桑”,既是她十七岁时的梦想成真、也是她二十岁时新梦想的重新开始。
但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次和大黑摩纪的见面,则是前所未有的、在不知道他底细的陌生人面前把自己从入行以来所有披过的马甲全部都掉了个遍。
就没有这么凉快过。
而大黑摩纪之所以能够在离他那么远的情况下,还把他所有的身份都猜个准,则是因为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开始,再到今天见面,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这个从北海道来的女孩子,在这不经意的三年之间,一直都在看着他。
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次和大黑摩纪的见面意义特殊。
掉马甲虽然凉快,但是,大黑摩纪告诉他,自己是在看过了音乐节以后才下定决心来东京的事,听到这些,却让岩桥慎一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仿佛是当初那一次的音乐节播撒出去的种子,在大黑摩纪的心里生根发芽长出了小苗。
也许没有音乐节,大黑摩纪也会有来到东京的那天,但是因为有了音乐节,她心里长出来的小苗,才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让岩桥慎一更加体会到那次音乐节的意义所在。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再举办一次NAONのYAON,甚至是举办不限于性别的音乐节。不仅如此,还要把音乐节的规模做得更大、做成每年一次的固定节目,甚至跟电视台合作,在电视里播出音乐节的盛况。
撒出更多的种子,种子落到好土里就结果实。
相比起第一次做NAONのYAON,如果再做一次,一定要比那时容易得多。
岩桥慎一对大黑摩纪的才能非常看好,随时都愿意敞开大门欢迎她的加入。这次之所以没有当场确定下来,原因在大黑摩纪那边。
他感觉到大黑摩纪心里有点不能说出口的事,并没有催促她做决定,而是准备耐心等待。
当然,这种耐心,同时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自信。
他有信心把大黑摩纪给签下来,也自信大黑摩纪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之前在ZARD的演出后台和大黑摩纪偶然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在岩桥慎一刚想起来的时候令他感到意外。但稍微回味,从这当中体会到大黑摩纪的自尊与品格。
正因为拥有自尊和品格,她才没有在那次见面的后台提到任何一句关于自己的事,而是选择过后把试唱带寄来唱片公司。
也是因为见识过了她的这种自尊和品格,岩桥慎一更想要保护这份自尊与品格。
所以,尽管还不到出道的标准、SOLO歌手的路也很难走、她也没有那样能够令观众宽容的美貌……这些都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不是先去挑毛病贬低她借此来“杀价”,而是先肯定她的价值。
无论什么时候,发现了一个人的优秀,想要贩卖她的优秀,首先就要肯定她的优秀。
这是从岩桥慎一决定入行、给美和酱当经纪人起,就始终遵守的处事原则。
……
事情发生了好几天,织田哲郎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大黑摩纪联系。就算把电话打出去,话又要怎么说。
期间,他在录音室和池田又共事过两次。池田见了他,虽然很克制,没有开口询问大黑摩纪的事怎么样了,但是,织田哲郎见到池田,心里先不自在。
因为这个缘故,织田哲郎连有池田参加的录音都不想出席。他的个性,是宁可让自己不痛快,也不愿意让别人不痛快,更不可能无端去让无辜的池田承受多余的情绪。
索性,就用没灵感当理由,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录音室,一个人在外面东游西逛打发时间。
一边消磨时间,一边试图消磨掉之前和长户大幸对话时,心里产生的不痛快。
那一天,池田把大黑摩纪带去录音室引荐给他以后,织田哲郎真心欣赏她,也想要帮一帮她,在长户大幸那里说点好话。
织田哲郎怎么也不认为大黑摩纪“只能当个和声人员”。
织田哲郎做事全靠一股劲头儿,隔天,他就带着大黑摩纪帮忙唱过的曲子,去找到长户大幸,请他听听看。
“这是?”长户大幸虽然接过来,但面露迟疑。
织田哲郎被他给问住,不知道要怎么说,想了想,“新作了一首曲子挺不错的,就请人帮忙唱了一下。”
他顿了顿,“之前,不是在长户桑这里听到了一个叫大黑摩纪的女孩子的试唱带吗?”
听他提起大黑摩纪,长户大幸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个像鸡肋一样的女孩子。织田哲郎突然提到她,长户大幸猜不到为什么,和颜悦色,“怎么了吗?”
“这曲子是请她帮忙唱的。”
织田哲郎和长户大幸说,自己觉得这曲子很适合大黑摩纪的声音,听说了她是池田介绍来的,就又拜托池田把大黑摩纪找来,帮忙唱了一下。
他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是傻瓜,知道把池田推到前面不合适,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长户大幸听出织田哲郎语气里对大黑摩纪的赞赏,心里愈发的不痛快。
本来,大黑摩纪这种外表又普通、个性又桀骜难驯、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让他觉得反感,恨不得把她给使劲儿敲打一番,直到磨去她所有的棱角,让她服服帖帖后再为自己所用。
而现在,织田哲郎绕过自己、主动去找大黑摩纪帮忙,帮完忙以后还跑来跟自己推荐这个让他瞧不上眼的人。长户大幸还有一种织田哲郎擅作主张、不听话了的不痛快。
作曲家就是作曲家,安分守己的创作就好了。
选什么样的人出道、用什么歌曲来当主打歌,这是制作人、是老板的事。
“是让大黑帮忙唱了歌曲小样?”长户大幸心里不痛快,脸上看不出来,故意道:“那个大黑唱个和声之类的,倒是能胜任。”
长户大幸的话,正印证了大黑摩纪的说法。
织田哲郎摇头,“长户桑,不妨请先听听看。这不是小样,而是请她正式唱了一次。大黑桑的声音,即使进了录音棚,也丝毫不打折扣。”
“是吗?”
长户大幸沉稳得很,听完他带来的这盘曲子。曲子是好曲子……声音也确实是好声音。但这世界上会唱歌的人多得是呢,光是有点好声音,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是留在幕后唱和声才恰如其分。
“我还以为有多让人惊喜,认真期待了呢,结果跟最开始见到那位大黑桑时的想法没什么两样,不仅如此,因为进了录音室,暴露出的问题反而更多了。”
听完了曲子,长户大幸毫不留情的说道。
先前的和颜悦色,只为了在这一时刻,把话跟织田哲郎说开。
“恕我直言,织田君在作曲方面有着非凡的天才,但是在选择新人方面的眼光实在是不能恭维。”
长户大幸肯定织田哲郎作为“BEING的作曲家”的能力,但不允许织田哲郎的权力扩大,成为BEING里面一股有力量的声音。
他纵容织田哲郎、即使他在演出前骑自行车摔成骨折,让他不得不去跟电视台赔罪,也不会因此责备织田哲郎,在最前面替织田哲郎遮风挡雨……
为的就是让他永远当个艺术家。
而长户大幸这样的商人,自认就是为了经营这些艺术家们、把他们的作品卖出个好价钱而存在的。
织田哲郎可以作为艺术家为所欲为,但一旦他想要触碰音乐创作之外的东西,长户大幸就会想方设法让他明白,那些都不是他这种连袜子的颜色都配不成一对的人能做的。
长户大幸是纵容织田哲郎、是在他面前不摆老板的架子、像疼爱弟弟一样疼爱他。
但反过来说,做老板的声称把手下的员工当成是兄弟来对待,也就意味着,当兄长的可以在无视规则的情况下,仅凭兄长的权威就能否决弟弟的一切。
织田哲郎被长户大幸教育了一顿。
相比起挖苦贬损大黑摩纪,长户大幸对织田哲郎要温柔许多,即使指出他没有看新人的眼光,仍旧把火力放到这个“只有和声才能”的大黑摩纪身上。
可是,带着对大黑摩纪的看好和期望而来,却听到长户大幸不停数落大黑摩纪到底有多么不堪成器,要想到出道的水准,至少要在他手里好好打磨个几年才行……
织田哲郎心里又觉得对不起大黑摩纪,又不甘心自己的眼光被这样的否定。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自己比不上长户社长、要不是长户社长,也没有自己的今天的微妙的自卑感。
但是,在自卑之外,还有一点不服气、或者说是音乐人的傲气。
他就真的不行吗?
替大黑摩纪说好话的事全面宣告失败。不仅没能帮上她的忙,织田哲郎还在这次和长户大幸的交流之中,心里留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长户社长是这么看待大黑桑的,那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织田哲郎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大黑摩纪,面对着池田也不自在。想要帮忙却弄得一团糟,现在连自己也开始犹疑,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越是拖拉、犹豫、逃避,就越是要被迫回想起长户大幸和他的对话,以及在录音室里亲自见识过的大黑摩纪的才能。
那一天,录音室里的众人也对大黑摩纪赞不绝口。
难道除了长户社长,谁也没能看透她的不足之处吗?
织田哲郎不断咀嚼心中的不痛快,翻来覆去的看,解读出一个又一个的话外之音,整个人不断往下滑,仿佛要被黑洞给吸走一般。
直到他接到了大黑摩纪打给他的传呼。
他犹豫着要怎么样和大黑摩纪说,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
“关于之前的事。”
寒暄过后,大黑摩纪主动进入正题。Χiυmъ.cοΜ
是要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吗?
织田哲郎心里竟然开始打起鼓来——三十岁的人了,像个要被老师提问、却没有复习过的少年似的紧张不安。
“真是不好意思。”大黑摩纪向他道歉。
织田哲郎怔了一下,没有出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是这样,我之前把试唱带寄给了唱片公司,那边前几天邀请我去参加面试商谈。”她解释道。
“啊。”
织田哲郎意想不到。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既为她高兴,又为不能和她共事感到可惜、还为她被赏识而欣慰、为自己的眼光也许没有长户社长说的那么差而找回一点自信。
当然,还为之前为难的事就此烟消云散而松了一大口气。
“恭喜你,大黑桑。”织田哲郎真心实意。
同时也真的好奇,“冒昧请问,是哪一家唱片公司呢?”
“是叫做GenZo的,”大黑摩纪反问,“织田桑听说过吗?”
织田哲郎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这样的反应在大黑摩纪的意料之内,她欣然向织田哲郎介绍,“是家很小的唱片公司,织田桑没有听过也很正常。不过,公司的负责人岩桥桑……”
“岩桥桑?”
“是的,岩桥慎一桑。我非常尊敬他,高中时,还曾到东京来看他企划的音乐节,那时还想,今后一定要见一见他。”
大黑摩纪整个人的精气神又都回来了。
织田哲郎听着她在电话里自信开朗的语气,心里觉得羡慕。
还有那位岩桥慎一桑……
“之前给您和池田桑都添了不少麻烦。”大黑摩纪在电话里说着,“希望能够有机会好好答谢您。”
“不,我什么都没做。”织田哲郎受之有愧。
但即使如此,一通电话打完,不知不觉,就说定了之后约定时间,他和池田,还有大黑摩纪,一起见面吃个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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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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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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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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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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