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试唱带寄去给岩桥慎一的时候,大黑摩纪与其说是在争取一个面试的机会,不如说是在争取一个能当面见到岩桥桑的机会。
只要见了面,那么,她心中的好奇与疑问也就能得到解答。
但是,在发生了被BEING的长户社长给挖苦贬低的事以后,大黑摩纪的心中摇摆不定,从前那种昂首挺胸、无所顾忌的自信,被长户大幸的辛辣讽刺给拆得七零八落。
每当她抬起头来,就有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
你就只有唱和声的程度而已。
大黑摩纪的自信仍在,但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被长户大幸敲打过以后,她的自信仿佛就成了无知者的狂妄、没见过世面的人的不知天高地厚。
池田出于好意,不断重复着的那套“长户社长是因为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所以才会那样批评你”的话,也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大黑摩纪的压力,使得她更加迟疑。
难道辛辣不留情的挖苦,不是羞辱、反而是为自己好不成?
被寄予厚望,难道就要被这么对待吗?
池田劝说的话让大黑摩纪感到动摇,但却难以接受这种被“厚爱”的方式。
这样的情形下,大黑摩纪在等待寄出去的试唱带的回信之时,心境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仍旧想要当面见到岩桥慎一、想要弄清楚这位岩桥桑和她所想的另外几个岩桥桑是否为同一人,但想要弄清楚他身份的理由,也不再是为了解答心中的好奇与疑问。
LOUDNESS和BOWWY是闪着光的、令人崇拜的、大黑摩纪心中里程碑式的人物。参与过他们音乐制作的长户大幸,是遥远的大人物。
大黑摩纪并不崇拜她在音乐节上看过的演出、也不崇拜在LIVEHOUSE里看过的演出,但这些演出却带给她真实的、近距离的感动。
而这些被她切身体会的真实,制作出这些的人……琇書蛧
假如这位岩桥桑,就是她第一次来东京看音乐节时的那位岩桥桑、是用演出打动过她的岩桥桑。假如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至少,大黑摩纪想要听听看,这位岩桥桑在听了她的试唱带以后,会说些什么。
而问题的答案,同时也关系着她将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星期一,大黑摩纪决定去参加面试。
……
上班族的星期一忙到令人头大。
岩桥慎一从早开始就忙忙碌碌开大会,开完会去录音室探班,中午和企划的合作方一起吃饭,安排的满满当当。
等到下午再回一趟公司,面试大黑摩纪。
菜地里挖宝一样漫无目的选人,好不容易拿到这么一份试唱带,岩桥慎一对这次的面试又期待又好奇。
期待见一见这个才华唱功都不错的女孩子,同时也好奇这个女孩子选他的理由。
结果,等到他见到大黑摩纪本人时,却愣了一下。
“大黑摩纪桑?”
寒暄过后,两人面对面坐下,办事员在一边作陪。岩桥慎一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子,略为迟疑了一下。
“是的,请您多指教。”大黑摩纪语气爽朗,落落大方回答。
她虽然相貌普通,却看着阳光健康,很好相处。过于率直的样子,让岩桥慎一觉得她像个初次见面也能分香烟给别人抽的大姐头。
想到这儿,一段记忆在脑海当中复苏。他礼貌看着她的脸,“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的。”大黑摩纪承认,“之前ZARD演出的后台,承蒙您的关照……”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对她来说,跟岩桥慎一的初次见面可不是那次ZARD演出的后台。
岩桥慎一也全都记起来了,冲她露出个笑容,“真没想到。”
心里下意识想,莫非是因为ZARD的缘故,这个大黑摩纪才想到把试唱带寄来他这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成?
“试唱带我已经听过了。”
岩桥慎一斟词酌句,“首先要谢谢大黑桑,愿意把试唱带寄过来。说实话,收到这么一份试唱带,非常叫人意外。”
他坦率直白,并不介意把自己是无人问津的小公司、收到这么份试唱带非常惊喜这件事给放到台面上来。反正,在和他见过面的情况下还把试唱带寄过来,这样的大黑摩纪,岩桥慎一也不会认为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寄的试唱带。
岩桥慎一光明磊落,大黑摩纪也松一口气。
话题开启,两个人自然而然聊起关于那份试唱带的事来。岩桥慎一说她,“比如曲子写得好、或者唱功上佳,这样夸奖的话说起来多少有点空泛。”
“在那之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个人风格都非常强烈。”
曲子写得好,唱功上佳,这样的夸奖,大黑摩纪曾经听过许多——
在被长户大幸给不留余地的挖苦贬损过之前,她也一直这么看待自己在音乐上的天分。
现在,岩桥慎一夸奖她,虽然让大黑摩纪刚被长户大幸给贬低到抬不起头来的自尊心有所安慰,但并不足以让她被长户大幸摔打的七零八落的自信恢复原状。
大黑摩纪想找个问出自己问题的时机,但贸然发问显得失礼,只得等待。但意外地,在一边等待时机、一边跟岩桥慎一聊音乐的过程,却比想象中更为舒适。
即使这位岩桥桑不是她所想的那几位“岩桥桑”,也绝对称得上是合格的、让人信任的制作人。
“不过,”
这时,岩桥慎一忽然话头一转。
大黑摩纪看着他,猜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大黑桑来回答。”岩桥慎一问她,“大黑桑的志向是什么呢?比如是歌手、作曲家、还是其他……”
大黑摩纪回答他,“想成为创作歌手。”
“啊。”
岩桥慎一点头,一下想起当初推销美和酱却以失败告终的事来。几年过去后的现在,SOLO歌手的市场也没有到繁荣的程度。
不过,他也没提这一茬,斟酌了一下,“如果是以创作歌手为目标,那我有一个小建议。”
他看了看大黑摩纪,继续说,“是这样。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个人风格都非常强烈,比如作为歌手出道、或者作为作曲家出道,都很不错。”
“但是,作为自作自唱的歌手来出道——不论是SOLO还是组乐队,曲子和歌声之间的平衡感还不够。”岩桥慎一话里的意思,也是作为她现在出道还不够格。
大黑摩纪想起长户大幸“不是唱功好坏、而是完全不了解唱歌是怎么回事”的评价,又被刺了一下。
一半是心意消沉,一半是试探,“是说我并没有作为歌手的潜力吗?”
岩桥慎一没想到从一个看着自信阳光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
他纠正道,“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是有价值的,大黑桑拥有的潜力也是无限的。但是,有潜力,和能够把潜力发挥出来,是两件事,所以,才需要加以磨练。”
“以现在的程度来说,要作为创作歌手出道,显然是不够格的。”岩桥慎一把话说开,“但是,现在还不够格出道、和没有那样的才能,完全是两码事。”
岩桥慎一肯定着大黑摩纪作为创作者的价值。
大黑摩纪被长户大幸挖苦贬损后留在心中的余毒,在这样温和的鼓励和肯定当中,稍稍吐出来一口。
毒性稍缓,让她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留在心里的毒和缓,聊了几个回合以后,大黑摩纪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提问的机会。她抓住时机,开始说起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疑问与好奇。
“岩桥桑。”
“是。”岩桥慎一听着。
“我高中时,从札幌来东京看NAONのYAON,那时,听说企划音乐节的就是一位岩桥桑。”
岩桥慎一没想到她一开口提到这个,“嗯”了一声,回了句,“是的。”
“那位岩桥桑……”
大黑摩纪斟词酌句,想更礼貌一点的来提问。却意识到探寻身份这样的事,本身就是件直白的、失礼的事,索性直接奔向主题。
岩桥慎一点点头,大方承认,“是的,同一个‘岩桥’。”
大黑摩纪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但猜测和得到本人承认不是一回事。听岩桥慎一这么回答,她一下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如果这两位岩桥桑是同一位“岩桥桑”的话……那大黑摩纪有理由相信,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音乐节很精彩,岩桥桑。”她说。
时隔这么久还有人为这件事夸他,岩桥慎一也高兴,“谢谢。”
“我看了那场音乐节以后,想着高中毕业以后也一定要到东京来。”大黑摩纪对着他畅所欲言。
岩桥慎一温和地回应她,“现在果真兑现了当初的决心。”
“是的!”大黑摩纪点头,顿了顿,“那时还想,到了东京来以后,能见一见企划了音乐节的岩桥桑。”
她说着,爽朗一笑,“现在也‘梦想成真’。”
大黑摩纪一语双关。
岩桥慎一记得,音乐节的时候,他还是以西装男的身份登台演出。大黑摩纪特意用了这样的词,岩桥慎一猜想,她多半是怀疑、甚至说是确定DREAMSCOMETRUE的岩桥也是他。
被人给揭底揭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也陪大黑摩纪玩了个双关,“是的,‘DREAMSCOMETRUE’。”
大黑摩纪看着他,一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来到东京以后,乐队天国我也一直有在看。”这也是岩桥桑。
岩桥慎一点头,已经知道大黑摩纪在追寻他的身份,耐心回答她,“今年以来,我已经退出节目制作了。”
“我也很喜欢ZARD桑。”
大黑摩纪把最后一块拼图放上来。
眼前的这位岩桥桑,就是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确认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刚才和他的对话、他的肯定,忽然间又多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我也很欣赏大黑桑。”
岩桥慎一回了一句,“大黑桑拥有着宝贵的才能。即使现阶段还到不了立刻就出道的程度、距离你个人的顶点也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仅仅是现在,也已经看得到你的光芒了。”
他想到刚才大黑摩纪流露的些许消沉,又多说了一句,“请相信自己。”
事到如今,他也就不多此一举,问大黑摩纪到底为什么把试唱带寄来给他了。他真心实意,把对她的期待说出来。
大黑摩纪听到这句话,心头一暖,又吐出一口毒汁。
池田总是和她说,长户社长是因为对她寄予厚望,所以才会那样辛辣无情的贬损她。可是,为什么对一个人寄予厚望,就要用那样的方式表现出来?
不管什么时候,贬损就是贬损,羞辱就是羞辱。
大黑摩纪心想,“寄予厚望”,这不应该是让贬损和侮辱变得合理化的理由……
如果长户社长的挖苦贬损是合理的,那岩桥桑的真诚与温柔又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把试唱带寄给“岩桥桑”,弄清楚这位岩桥桑到底是不是她所想的“岩桥桑”,会有这么大的劲头儿想要弄清楚岩桥慎一身份的理由。
其实是因为信任他,也期待他。
大黑摩纪注视着岩桥慎一。
虽说如此,这一天,大黑摩纪也没有当场答应和岩桥慎一签约。但这并不是因为心中在犹豫,只不过,她想着做事要有始有终。
池田把她引荐给织田哲郎,织田桑又打算帮她说话。
虽然从那到现在一直没有信儿,但是,大黑摩纪心里觉得,至少在和岩桥慎一这边决定下来之前,先和池田和织田桑把话说清楚。
已经不需要再去长户社长那里说好话了。
她、大黑摩纪,即使还有着许多不足之处,也不想被贬损着、被羞辱着,用这样的方式来“前进”。
不是因为她有潜力,所以才要被贬损着前进。
是因为她有潜力,所以才不能够被贬损着前进。
今天来见岩桥慎一,他传达给大黑摩纪的,正是这件事。
而拥有这种品格的岩桥慎一,让大黑摩纪觉得,可以把前途安心交给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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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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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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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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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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