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莺儿将一杯峨眉雪芽置放于龙案上,小声道:“皇上,夜深了,喝杯茶吧。”
凤鸾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朱笔,转眼看她道:“贵妃最近怎样?”
花莺儿叹息一声,“她很不高兴,皇上,你难道真的……真的再也不喜欢我家小姐了吗?”
凤鸾低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抬眼看她,缓缓道:“你先下去吧。”
花莺儿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凤鸾打断她,“朕还有很多公文要处理,你先下去。”
皇上的口吻中带了一点命令的意味,花莺儿不敢再多说,微微屈膝行礼,低声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此时,崔珏走入,“皇上,国丈求见。”
花莺儿迟步,凤鸾侧眉,向她一甩衣袖,示意她退下,花莺儿不敢忤逆圣意,转身慢慢离开。
韦珣瑜走进来,烛光掩映下,凤鸾脸色显得阴晴不定,“不知国丈深夜求见,有何要事?”
他见韦珣瑜环视左右,看了崔珏一眼,崔珏会意,立刻令宫中的宫女们都退下。
韦珣瑜趋步上前,炯炯目光直视着皇上,洪钟似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皇上,曼祝德的案子已经证据确凿,为何您仍是迟迟不肯下令?莫非您是有意袒护贵妃娘娘?”
凤鸾心头一紧,但脸上却表现得坦然,淡淡一笑,“你所说证据确凿,朕却并不这么认为,这起案子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是还有那么几处疑点。”
韦珣瑜挑眉,“不知皇上所谓的疑点,究竟是指哪几个疑点?”
凤鸾微笑道:“这桩案子自有大理寺审理,国丈就不必操劳了吧。”
韦珣瑜却是铁面铮铮,一板一眼道:“微臣是御史,朝中过去出了这样的大事,是我们御史台的责任,微臣不能置之不理。何况微臣过去与戚侍郎是至交,既然有人揭发戚侍郎的死与曼相国有关,那么微臣更有理由要彻查此事。于公于私,微臣都有理由管这件事。”
凤鸾心下却不以为然,过去先帝在世时,韦珣瑜是夹着尾巴做人,如今他被尊为国丈,表现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韦珣瑜见皇上沉默不言,进前一步说道:“皇上,莫非因为这曼祝德是贵妃娘娘的父亲,您就有意袒护吧?您可别忘了,您是九五之尊,是这帝国的最高统帅,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耽误国政。”
凤鸾勾唇一笑,“国丈,你想得太多了。”
他心中暗自愤恨,当初戚侍郎之死,分明是他韦珣瑜从中推波助澜,如今又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曼祝德身上,先是借刀杀人,后又杀人灭口,高明的一石二鸟之计。
韦珣瑜见皇上始终不动声色,也不表态,只是一味敷衍,心中不平。
他疾言厉色道:“那曼贵妃当初本就是先帝嫔妃,皇上您将她纳为自己的嫔妃,已是大大不妥,遭到全天下人的怨愤指责,如今他父亲被指证违反国法,皇上您却一味偏袒,微臣不敢以下犯上,但只是想问皇上,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凤鸾面色沉静,缓缓道:“国丈言重了,朕之前已经说过,大理寺还在审理此案,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朕自然会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当年已经出了一桩冤案,朕不能再使一人蒙冤。”ωωω.χΙυΜЬ.Cǒm
韦珣瑜脸上憋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鸾淡淡微笑,“国丈,你先下去吧,夜深了,尊夫人会为你担心的。”
韦珣瑜斟酌半天,缓缓低头道:“微臣告退。”
凤鸾颔首致意。
他淡淡凝视他步出大殿的沉重身影,袖底手掌握紧。
崔珏附耳道:“皇上,这个韦御史也太过嚣张跋扈了,仗着自己是国丈,完全不把天子之威放在眼里。”
凤鸾轻轻一拂衣袖,“朕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威的。”
崔珏见皇上脸色阴沉,心中微微感到惊悚,小心翼翼道:“皇上,莫非你已经有了主意,要惩治这个韦珣瑜吗?”
凤鸾浅浅一笑,“御史台的人,毕竟太少,不是还有几个空缺吗,再添几个人进去。”
崔珏了然,笑道:“皇上,您真高明。”
凤鸾蹙眉道:“自从韦家出了一个皇后,韦珣瑜就在朝中广植势力,朕若不对他们稍微施加一些压力,那这整个朝堂还不都是他们韦家的了吗?”
崔珏点头,“皇上考虑得是,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凤鸾的目光转到龙案上,随手拿起一只砚台,细细观察半天,淡淡道:“皇后她身怀有孕,性情不能躁动,还是让她好好练练书法静心吧,把这只砚台赏赐给她。”
崔珏将沉甸甸的砚台接入手中,低头凝视半天,又看向皇上,不解其意。
凤鸾重新拿起奏章,拿起朱笔,看了半天,皱起眉头,放下奏章和朱笔,抬头望向大殿外,“几更天了?”
崔珏颔首道:“已经三更天了。”
凤鸾点头,站起身,绕过龙案,径直走向大殿外。
他站在白玉石阶上,负手而立,遥望着灯火暗淡的京城,以及京城外绵延起伏的山峦。
崔珏紧随其后,为他披上墨龙披风。
此时虽然是夏夜,但皇宫依山势而建,紫宸殿更是修建在高高的龙首塬上,以此可以俯瞰整座长安城,一句话说得好,高处不胜寒,凉风拂上衣襟,微微有些冷意。
崔珏低声道:“皇上,最近我见您总是心事重重的,难道您心里还惦记着贵妃?”
凤鸾墨黑眼瞳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最近过得好吗?”
崔珏道:“贵妃最近几天,一直在念诵经文,她整个人好像也消瘦了不少。”
凤鸾唇角微勾,“她还是不吃荤?”
崔珏点头,“是呀。”
凤鸾浅笑,“不吃荤,要多吃豆腐。”
崔珏愕然,“为何?”
凤鸾微笑:“过去朕的母妃告诉朕,要保持身材窈窕,就要少食肉类,但是为了营养均衡,要多吃一点豆类。”
崔珏笑起来,“皇上,您真风趣。”
然而凤鸾脸色却有点沉闷,“朕自始至终都不能原谅父皇,他不仅夺去了朕最心爱的女子,还夺去了朕的母亲。”
崔珏叹息一声,安慰道:“皇上节哀,不论如何,先皇总归是您的父皇,并且也将皇位传给了您。大丈夫生于世,最要紧的就是要尽孝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凤鸾眼角隐隐闪现泪光,“你说得不错,不管他对朕做过什么,他总之是朕的父皇,朕要敬他爱他,始终如一。”
崔珏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孝敬皇后的忌辰了,皇上您思念孝敬皇后,可前往安义坊孝敬皇后庙祭拜。”
凤鸾点头道:“你让礼部来安排吧。”
一阵微风卷着一股花香拂上凤鸾的龙袍,他淡淡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朕想独自走一走。”
崔珏不安道:“皇上,还是由我来陪着您吧。”
凤鸾摇头道:“朕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朕心中还有一些难解的谜团,想要慢慢梳理,你从旁跟着,朕总是会想到政务上去。”
崔珏笑道:“那好吧,皇上您要小心为上。”
凤鸾走下白玉石阶,信步走到太液池畔,只见远近灯火不一,有的宫殿张灯结彩,仿佛在掌灯宴饮,有的宫殿星火暗淡,仿佛已安歇就寝。
他目光不由得穿过重重飞檐斗角,找寻凝翠宫的所在,足步也便不由得向太液池的东边行去。
少顷,凝翠宫就出现在眼前,宫殿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之中,一排排粉色灯笼错落有致地布列在回廊、画楼、碧树上,轻轻摇曳着,散放着淡淡光芒。
难道、她也没睡?
崔珏先前说过的话忽然回荡在他耳边,最近几天她都在念诵经文,为死者超度亡灵,莫非她又在向皇兄的亡灵忏悔?
他心中止不住一阵刺痛,眼圈瞬间变红了,袖底双拳渐渐握紧。
本来是想看看她的,主动向她道歉、认错、低头,以帝王之尊来恳求她的原谅,谁知她却一次次通过行动来伤他痛他。
在朝堂上他与大臣们针锋相对,就是为给她争得一席之地,谁知她却躲在自己的宫殿里,虔诚地为另一个男人祈福诵经。
这叫他如何不恨?
若是当初煌焱没有离去,远入大漠,恐怕她现在已经开心投入他怀里了吧?
他缓缓转身,背离凝翠宫,走入黑暗中。
凝翠宫偏殿阁楼中传来微微鼾声,卧榻上帘幕揭开,曼妃嫣披衣起身下地,淡淡月光投入窗格,将她身上的水红色纱衣照得如梦似幻,一头如瀑似的乌发披散在肩头,美艳不可方物。
她从塌头拿起灯烛,用火石点燃,走到侧首的卧榻旁,揭起帘幕,忍不住险些笑出声来。
这花莺儿的睡相可真是好看,口里流涎,双臂乱摆,踢腿蹬被,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她将手中灯烛放在矮凳上,轻柔地为花莺儿掖好被子,爱宠地伸手拍了拍她白嫩嫩的脸蛋。
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想看看天边月色,却在不经意间留意到宫墙外一束浅淡的身影,他在她的凝翠宫门前凝立良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步入夜晚的默默柳色中。
曼妃嫣心中微讶,口边轻轻飘出两个字,“凤鸾……”
她温婉的眉心拢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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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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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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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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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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