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妃嫣昏睡了三天三夜,这日才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脑袋从未有过的痛,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焦急的脸。
花莺儿在她身边叫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她的脸红彤彤的,俨然数日守在榻前,眼泪几乎流干。
曼妃嫣头痛欲裂,咬牙道:“这是在哪里?不会……不会是在阴曹地府吧?”
花莺儿抓紧她手臂道:“当然不是,我们又活过来了。你用手摸摸我的脸,看,多么真实呀?”
曼妃嫣冰凉的手贴上花莺儿脸蛋,果然又光滑又细腻,胸中涌起一阵激动,喜极而泣,“我们真的没死,这真是上天庇佑。”
见周围果然是凝翠宫的陈设,一丝疑惑又涌上心头,“是谁救了我们?”
花莺儿高兴道:“是崔珏,崔公公。”
曼妃嫣一脸茫然,“是他?他怎会忽然到凤篆宫呢?是……是皇上派他来的?”
花莺儿喜悦的神情消散,摇头道:“皇上并不知道,是崔公公碰巧经过,看到有滚滚浓烟凤篆宫冒出,才救了我们。”
曼妃嫣莫名心中一阵失落,默然:“原来皇上他并不知道。”
花莺儿还想说话,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曼妃嫣忙问:“怎么了?”
花莺儿微笑,微微喘气道:“吸入太多浓烟,总是时不时就咳嗽两声。”
曼妃嫣心中不喜,放在被褥上的手抓紧,切齿道:“皇后实在太过分了,我次次容让她,没想到她变本加厉,要害我们性命。”
花莺儿想起直觉委屈,明亮眼中蓄满泪水,“小姐,若非有神佛庇佑,恐怕我们真就活不过那天。你难道真要一直忍下去?皇后害我们一次不成,会害我们第二次,当真是防不胜防!这次崔公公碰巧经过救了我们,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曼妃嫣心头沉沉得像是堆积了浓密阴云,“我会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的,让他知道,皇后即将走上邪途,一定要让他出面劝诫皇后。”
花莺儿眼中满是为难之色,“可是小姐,皇上都已经不喜欢你了,他还会听你的吗?”
曼妃嫣目光坚定,“不管他听不听我、信不信我,我都要将这件事如实禀告,皇后她假传圣旨,已是大不敬,还要在这后宫中行凶,却是万万不能再姑息纵容下去的。”
花莺儿陷入沉默,心中却十分为她担忧。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曼妃嫣静静站在汉白玉石街上,听到角楼上传来更鼓声,已经是二更天了,大殿里却还没有传来皇上的通报声,难道他还记恨着她不成,连一面都不愿见她?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伸手抱紧自己,感觉风有点凉,出来时有点着急,身上的衣衫未免显得单薄。
约莫一盏茶功夫,曼妃嫣转身欲去,宫门却倏然洞开,崔珏走出来笑道:“贵妃娘娘慢走。”
曼妃嫣心上一喜,回身,“崔公公,皇上肯见我了?”
崔珏摇了摇头,“娘娘还是请回吧,这天气渐渐转凉,贵妃大病初愈,若是冻出个病来,我可担当不起,就是皇上也会心疼,会怪罪我的。”
曼妃嫣心中失落,小心翼翼道:“那皇上有无吩咐别的?”近月余未见,她心中竟莫名有些思念他。
崔珏摇头,道:“皇上没有多说什么话。”
曼妃嫣颔首,“多谢崔公公。”缓缓转身,走下了长长的汉白玉石阶。
她魂不守舍的,脚下踩空,险些摔下去,还好及时伸手扶住了栏杆。
崔珏站在玉街上凝视她背影,见她险些摔倒,心中一惊,直到她纤瘦身影缓缓隐入黑暗中,他才转身步入紫宸殿。
凤鸾手执朱砂笔坐在龙案后批阅奏章,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淡淡道:“她走?”他面色不改,用手中的朱砂笔在奏章上批了一行小字。
烛光下,崔珏认真瞧着,只见皇上写到“公之所谏,朕闻过矣。朕恭承宝历,寅奉帝国,自惟寡薄,每以大宝神器,忧深责重,尝惧万几多旷,四聪不达,何尝不战战兢兢,坐以待旦?非公体国情深,匪躬义重,岂能示以良图,救其不及?盖股肱罄帷幄之谋,爪牙竭熊罴之力,协德同心。若不任舟楫,岂能济彼巨川;非藉盐梅,安得调夫鼎味。夫为人臣,当进思竭诚,退思补过,将顺其美,规救其恶,所以为治也。卿位极台司,名器隆重,当直词正谏,论道佐时。朕将虚衿靖志,敬伫德音。”
皇上的字不仅写得十分秀丽,其言辞亦十分婉转哀肯,他心中不禁为之所动,深觉皇上乃礼义仁孝之人。
崔珏微笑道:“皇上,您这是在批谁的奏章呢?”
凤鸾淡淡道:“是徐鸿基的。”
崔珏颔首,回道:“皇上真的不见贵妃娘娘?小人看到,贵妃好似十分低落……”
凤鸾翻开下一本奏章,认真地瞧了一遍,道:“若非为她父亲的事,必定是为她身边那丫头,朕就算不见她,也知道她要说什么。”重又提起朱笔在奏章上圈点。
崔珏叹息一声,深以为然,没有回应。
凤鸾又道:“皇后腹中孩儿已经四个月了吧?把朕龙榻上的那一对鸳鸯枕赏她一只,让她高兴高兴。”
崔珏微笑:“今日傍晚皇后娘娘来请皇上您到凝香宫用膳,您以要处理政事推辞了,皇上看看明日过不过去?”
凤鸾道:“明日晚些时候,朕陪皇后用晚膳,你明早去通传吧。”
崔珏喜悦地答应了。
次日凝香宫中红烛高烧,皇后盛装出席,已经在等着皇上了,整个人喜气洋洋、眉开眼笑,身边的张婆婆更是奉承话不断,哄得她心花怒放,然而一名年幼宫女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皇后,不好了。”
张婆婆恼怒道:“什么不好了?你会不会说话?”
宫女苦着脸道:“皇上在来凝香宫的路上被贵妃娘娘拦住了。”
韦菀珺站起身,头上步摇震荡,“你说什么!”
当她们一行赶到,确实看到皇上和贵妃在槐树下交谈,微微侧开身形负手而立的皇上一脸不悦,而贵妃却满脸哀肯,急迫地述说着什么。
张婆婆还欲上前一步,却被韦菀珺出言阻止,“且慢,瞧他们说什么。”
凤鸾将众人摒退,独自和贵妃来到槐花树下,态度冷淡,“有事?”
他口吻冰冷,已是伤了曼妃嫣的心,但她鼓足勇气,言辞恳切:“皇上,前些时日臣妾在凤篆宫中被浓烟熏倒,臣妾以为是……是皇后所为!宫中有人纵火行凶,皇上您因何并未过问?”
“是吗?”凤鸾立刻接话,语气中透露着一股不以为意,“那你想让朕怎么处置朕的皇后呢?”
曼妃嫣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想向皇上诉清事实。”
在来之前,她心中的理由很充足,但在面对凤鸾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说辞又不那么完满了,底气也没那么足了。
凤鸾转眼看向她,她吓得连忙低头,他冷淡的声音响起,“如果没重要的事,朕先行一步,皇后设下晚宴,邀朕往凝香宫用膳……精致的菜肴若是冷了,吃起来可就没那么好味了。”
他话里有话,但见她依如往常不解话中深意,转身便走,曼妃嫣却又急忙叫住他,“皇上,臣妾并非是有心向你告状,但是皇后此次所作所为,实在不随人愿,她甚至企图杀害臣妾,臣妾的奴婢莺儿也因此事而留下疑难之症,如此艰险歹毒的伎俩,皇上您绝对不能再纵容下去的。”
凤鸾冷冷盯住她,“你说的这些道理,朕都懂,但是真凭实据呢?你口口声声说是皇后害你,你的证据又是什么?”
曼妃嫣难过道:“那一夜,是皇后身边内侍李敏玉叫我与莺儿至凤篆宫与皇上见面,可皇上您和皇后并未出现,之后大殿中浓烟四起,我和莺儿就被呛晕了,若非崔公公碰巧经过,恐怕我和莺儿早已命丧九泉了。”
凤鸾勾唇冷笑,“难道你就仅凭这一点来指正是皇后害你不成?理由是不是不太充分?”
曼妃嫣满眼难以置信,看他,努力辩驳:“可李敏玉就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内侍啊,他来向我传话,不是皇后授意,又会是谁授意?”
凤鸾冷笑,“若朕现在认定你是在血口喷人陷害皇后,那又当如何讲?”
曼妃嫣震惊,失神道:“皇上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血口喷人?”
凤鸾避开她凄凉目光,淡淡道:“今晚你跟朕说的话,朕就当没有听见过,朕也不会跟皇后提起,皇后不会知道,更不会因此厌恶你,今夜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现在就回你的凝翠宫吧。”
曼妃嫣不甘,“可是我的奴婢莺儿差点因此而丧命……皇上,若今日丧命的是我和莺儿,或许你并不在意。可是若有一日,丧命的是别的先皇太妃,或者是你心中觉得重要之人,你又当如何处置?”
凤鸾愤怒,转身盯住她,口气不善:“不错,你若死了,我根本不会在意,所以,你根本不必来向我告状。在这后宫中,人人凭个人之力自保,就算我能力再大,但上有国法,下有家规,我也不能不按章法办事。我能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冷冷一甩衣袖。
曼妃嫣身子站不稳,摇摇晃晃的,一手扶住槐树。
凤鸾从未对她如此冰冷过,更没对她说过这般绝情的话,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的痛。
就在此时,皇后微笑着款款走来,打破僵局。
曼妃嫣幽目撩起,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皇后一边爱怜抚摸,一边向皇上说道:“臣妾与腹中孩儿在凝香宫中等候良久,都不见皇上大驾,原来是和贵妃在这里聊天呢!”Χiυmъ.cοΜ
凤鸾看向她顿时变得和颜悦色,伸手搭上她圆润的肩,叮嘱:“近日入夜天气格外凉,你怀有身孕,自己跑出来做什么,叫个宫人来通传就行了。”
韦菀珺微笑:“臣妾是担心皇上,你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臣妾失去夫君作为依靠,还怎么活得下去?何况,臣妾如今身怀有孕,更离不开丈夫的关爱。”
凤鸾动情拉住她手,向她展颜一笑。
曼妃嫣心酸,微微屈膝道:“皇后娘娘,入夜天凉风大,您还是随皇上回凝香宫吧,臣妾先行告退。”
韦菀珺笑道:“既已至此,何不到本宫宫中一坐?本宫已备下精致菜肴美酒,妹妹如若不弃,也一同来吧。”
曼妃嫣正要张口说些谦让之语,凤鸾已笑:“贵妃目今身染顽疾,皇后你又有孕在身,你的凝香宫实在沾染不得病气,贵妃也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是由贵妃先回凝翠宫早早安歇。”
他把笑眼看向她,继续说出轻松话语,“你若想与她共进晚膳,等她病好,再邀她到你宫中作陪不迟,你们姐妹俩亲亲热热,没有朕在旁叨扰,岂不更自在?”
曼妃嫣微笑:“皇上说得极是!皇后娘娘,恕臣妾不能相陪,先告退了。”
韦菀珺道:“那也好,那本宫就不拦妹妹安歇了。”
曼妃嫣转身,慢慢走向灯火阑珊处,往自己的凝翠宫方向去,她心中不痛快,眼睛竟渐渐湿润了。
凤鸾望了一眼她落魄的背影,也无甚留恋之意,转眼拉住皇后手,笑道:“皇后陪朕进宫吧。”
韦菀珺受宠若惊,连忙偎依在他身侧,与他款款向凝香宫而去。
与他两人背道而去的方向,曼妃嫣独自一人走在夜色中,数次身体颤抖到不能前行,扶着树干缓缓坐在冰凉石上,默默低头垂下泪来。
夜晚的冷风在她身边打了个旋,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泪珠将她脸庞沾染得梨花带雨,看起来憔悴懦弱。
这深宫□□,是如此嗜人饮血之地,她如何能再呆得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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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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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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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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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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