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压抑扭曲了许久的弹簧,在那一瞬间触底反弹。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压根不顾及其他。
眼前的徐萍像是疯了一般,除了嘴上反复叨念着“妈求你”之外说不出别的话。
祝余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尉霞为了那个祝余或哭或笑或发疯,甚至钟妍在学校为了傅辞洲风风火火地怼人。
这就是妈妈啊,护着自己的孩子妈妈。
可是眼前这个人,也是生下他的人。
为什么呢?凭什么啊?
因为他是个残缺不全的废物?
可自己分明被无数人夸做优秀。
什么长辈、父母,都见鬼去吧,他就是觉得不公,觉得委屈。
凭什么不把他当人看,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说?”男人指着祝余,气得手指都在抖。
“老子就要说,”祝余轻抬下巴,迎着他的指尖轻声道,“傻逼。”
徐萍大哭着瘫坐在路边,被激怒的男人扬起巴掌就要打下来。
祝余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到只能依靠墙壁勉强站立。
他闭上眼睛,像是彻底放弃。
可是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迟迟没有到来。
“你们还是人吗?”傅辞洲话音发颤,带着不自知的轻哽。
他把男人的手腕握在空中,甩开后对着肩膀就是一推,“你还想打他?”
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男人还是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傅辞洲转身搀扶起祝余,尽量靠手臂支撑,手掌有分寸的没有贴在腰间。
祝余推他他也不恼,强行把人拉离原地,得赶紧远离这两个祸害。wWW.ΧìǔΜЬ.CǒΜ
“我从来没求过什么人,”男人站在一边,终于出声,“但是这次真的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你算个屁,”傅辞洲扭头打断他,“你没求过人就要答应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你是谁?”男人攥紧了拳头,“这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参合。”
“你们家?”傅辞洲都快被对方说笑了,“你们但凡把祝余当个人,也不会说出…”
他话说了一半停住了,徐萍当初说的话太伤人心,傅辞洲都不忍心在祝余面前再重复一遍。
可是即便他不说,也会勾起那些让人作呕的回忆。
祝余一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猛地推开傅辞洲,撑在墙边吐了起来。
他晚上也就吃了块蛋糕,胃里没什么东西。
强烈的恶心让他头晕不止,连带着胆汁都一起吐了出来。
夫妇二人上前就要查看,但是全被傅辞洲给挡开。
“你们趁着叔叔不在就这样?”他被彻底激怒,红着眼睛就像是护主的小狼狗。
“我们送祝余去医院。”男人说着就要拉开傅辞洲。
“你敢碰他?!”傅辞洲忍无可忍,一脚把人踹翻在地,“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徐萍趁机去拽祝余,却被傅辞洲从中途拦下推开:“你们在干嘛?你们他妈是不是疯了??”
傅辞洲不管不顾抱住祝余,把人紧紧护在怀里:“我告诉你们,祝余要是出一点问题,你儿子也别想活。”
“一起死啊!”徐萍趴在地上崩溃大哭,“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行啊一起死!”祝余握着傅辞洲的手臂,对着徐萍大吼道,“你当我想还想活着吗?”
“小鱼,”傅辞洲紧紧抱住祝余,“不说了,我们走。”
祝余还在他的怀里挣扎,傅辞洲干脆拦腰把人一抱,也不去哄了,就这么强行带走。
“早就不想活了,”祝余攥着他的衣服,冷得牙齿打颤还不忘仰头大笑,“但是啊,我他妈就算是死了,你也别想我捐骨髓!我死了,你儿子就彻底没救了!真惨啊…本来能救的,浪费了。”
“妈求你!”徐萍冲上去扒傅辞洲的手臂,“你跟我走,跟我救人,要不然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滚!”傅辞洲一脚把人踹开,“要死你自己死,操!”
这两人就像是狗皮膏药,被黏上了压根就甩不掉。
祝余被晃得头晕,总担心会吐到傅辞洲的身上。
他听见徐萍的哭喊尖叫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随后自己便被傅辞洲重新放回了地面。
祝余腿软的厉害,没站稳,就这么跪了下来。
“操…”
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傅辞洲突然转身,拎起男人的衣领挥满手臂就是一拳。
“噗”的一声轻响,鼻血炸开了花,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倒在了路边。
“想死是吧?”傅辞洲喘着粗气,几步走过去拎起对方衣服,对着腹部直接一个膝顶。
又是一拳,这回把人打去了路中央躺着。
“傅,傅辞洲!”祝余有些慌了。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只是傅辞洲下手没个轻重,怕万一出了事,他又要连累到傅辞洲。
徐萍大叫着扑向男人,祝余撑起身子,跑过去死死抱住傅辞洲的腰。
“别打了,”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把脸埋在对方的后背,“傅辞洲,别打了…”
眼前黑白交替,祝余的口鼻全是对方的气味。
脚下的路凹凸不平,他被绊了一下,傅辞洲转身蹲下,把祝余一把拽进怀里。
“没事,”傅辞洲摸着祝余的发,声音发颤,“有我在。”
祝余忍不住哭泣,把脸埋进傅辞洲的肩头。
之前的那些别扭与失落,在这个拥抱中化为乌有。
傅辞洲抬手按住自己的后脑勺,把额头抵在了祝余的肩膀上。
直到片刻后,他忍耐着发出一声颤音,祝余这才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傅…傅辞洲?”祝余抖着手,顺着脊背向上,在颈脖处摸到了一手温热。
黏的,是血。
祝余看着自己染了红的手指,终于明白为什么傅辞洲会突然把人往死里打。
是对方先下了狠手。
不远处的男人似乎醒了过来,在徐萍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离开。
祝余几乎是一瞬间清醒,他赶紧掏出手机,播下了急救电话。
“傅辞洲,”祝余手忙脚乱地抱着对方,手掌想去盖住伤口,却又不敢碰触,“是伤着头了吗?你说说话…”
“没事…”傅辞洲的声音很轻,就这样还能安慰他,“要严重早昏过去了…”
“傅辞洲…”祝余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又急又气,一低头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都是我,都是我…”
是他只顾着自己爽快,说话激怒了徐萍夫妇,傅辞洲顾忌着对方身份本就不敢动手,再加上带着自己这个废物,更是没办法抵抗。
如果刚才傅辞洲没抱着自己,肯定就会发现对方的偷袭。
如果今晚傅辞洲没送自己回来,那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如果傅辞洲没遇到自己,那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吹着暖气刷题?
让傅辞洲经历这一切的,都是自己。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说那些话,你就不会这样。对不起,都怪我。”
祝余忍着眼泪,一遍遍的道歉。
嗓子都哑了,像是除了这个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傅辞洲抹掉祝余的眼泪,把人抱进怀里搂了搂:“没有,你说的特别好,特别解气,我听着特别舒服…”
“但是我要更正你之前说的,那些,不太好的。你不烂,你是最好的、最棒的、最优秀的,你是祝小鱼,是我最喜欢、最珍惜的小鱼…”
“我很庆幸他们生下了你,也很庆幸认识了你,更庆幸可以,可以喜欢你…”
“我和叔叔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陪在我们身边,一直活着,一直陪着…”
傅辞洲说的很慢,参杂着祝余闷在他怀里的哭声。
“不是都拒绝我了吗?”他偏头亲了亲祝余的耳朵,有气无力道,“干嘛…还哭这么伤心啊?”
-
晚上九点半,钟妍拎着她的小包,火急火燎赶到了医院。
傅辞洲的脑袋上打了一圈纱布,正坐急诊办公室听医生说着注意事项。
他伤的不重,有轻微的脑震荡可能,不过也没多大影响。
“臭小子…”钟妍提了一路的心终于安稳放进胸膛钟去,“你又干的什么好事!”
傅辞洲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妈,突然觉得被骂都不生气了:“别担心,不严重。”
“死不了都不严重是吧。”医生没好气道。
“您别吓着我妈,”傅辞洲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有事不?有事找我妈。”
他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出去。
钟妍在门口堵着,傅辞洲一句尿急就把人给打发了。
“一会儿就回来,”傅辞洲对她摆摆手,“没付钱呢,你和医生先聊。”
晚上的医院人很少,长长的走廊里亮着冷蓝色的灯,看起来阴森森的。
傅辞洲去厕所溜了一圈也没见着祝余,干脆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他人都折腾进医院了,祝余没理由扔下他一个人走吧?
忙音刚响了一声,傅辞洲隐约听见左手边的走廊里有动静。
接着电话被挂断,祝余信息发了过来。
-回家了。
傅辞洲手指捏住手机一角,转了个圈放回口袋里。
他抬脚走进那个楼梯间,看见通往地下室的最后一阶楼梯上坐着一个人影。
都快一米八的少年,弓腰抱着膝盖,竟然能缩这么小。
可能是不想被人发现,祝余特地往下坐了不少阶楼梯,要是傅辞洲没有恰好在边上,还真不一定找得到。
傅辞洲脚步很轻,一点点走下楼梯。
感应灯在几秒后熄灭,祝余手上还拿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从他下巴打上去。
等到傅辞洲走到他的身边,祝余终于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微微偏过头朝他看去。
傅辞洲也没有说话,他走下楼梯,面对面蹲在了祝余的面前。
这里的灯光很暗,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傅辞洲头上裹着的纱布。
祝余鼻子一酸,把手机暗灭握进手心。
“小骗子,”傅辞洲抬手,轻轻捏住了祝余的指尖,“不是回家了吗?”
祝余低下头,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医生说没事,”傅辞洲手指轻抬,指背擦过眼下,接来了一团温热的泪,“哭什么?”
“对不起…”祝余咬着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不用跟我说这个,”傅辞洲拉住祝余的手,“祝小鱼,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微长的刘海遮住眼泪,傅辞洲揉揉他的后脑勺,然后把人抱进怀里。
“其实你不抵触的,对吧?”
祝余把脸埋进傅辞洲的胸口,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我其实也挺好的,”傅辞洲斟字酌句,绞尽脑汁地推销自己,“男的…就不行吗?”
“傅辞洲?!”
钟妍的声音突然在走廊里响起,傅辞洲额角一黑,紧接着被祝余推开。
祝余揉了揉眼睛,把手机装进兜里站起身。
像是刚才无事发生,他甚至清了清嗓子,但是说话依然嘶哑。
“阿姨来了。”
“嗯,来了,”傅辞洲也站了起来,“都没什么事儿,你还叫我妈来。”
祝余没理他,转身上了楼梯。
钟妍对祝余的印象很好,看见小美人哭红了眼睛,像是比傅辞洲还心疼。
“怎么回事哦?”钟妍皱着眉,从兜里给祝余抽了一张纸巾。
三人并肩走着,祝余没瞒钟妍,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
傅辞洲诧异于祝余的坦白,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他把造成这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所以才不会去刻意隐瞒什么。
就像是招供罪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行了别说了,”傅辞洲拉过祝余手臂就把人往外带,“妈,我先送祝余回去。”
“你等会儿跟我一起送!”钟妍在他身后跟着喊道。
“不用,”傅辞洲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走了。”
医院距离祝余家不远,打车起步价,不到十分钟也就到了地方。
祝余全程低着头,哭是不哭了,但是人总觉得有点傻。
指尖被拉住没反应,手掌被整个握住也没反应。
傅辞洲捏捏祝余的虎口,带着人走到暗处,小心翼翼地接上之前被打断的询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傅辞洲说。
祝余垂着眸,看两人交握着的手发呆。
“我也不差吧?”傅辞洲有些紧张,“你要不要,试一试?”
缓了几秒,祝余终于抬起头来:“试什么?”
他像是非常诧异,就连说话都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就是…”傅辞洲脸上烧得慌,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在,在一起?那种…你不想那么快也没关系…就,就慢慢适应?看你,我都,都行…”
祝余心上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你不是不想吗?”
“我靠,我不想?”傅辞洲用力一握祝余的手,“我他妈想疯了好吗?”
祝余有点懵:“因为我是男生,所以你不想…”
傅辞洲也跟着他一起懵:“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在我家的时候…”祝余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啥啊!”傅辞洲急了,“什么啊都!我没这么想过!”
“因为我是男生,所以…”祝余也有点着急,“所以呢?”
“不敢啊,”傅辞洲像是有些委屈,说这话时狗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喜欢…男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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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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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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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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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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