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微寒,早晨打过一层霜露,隐隐有些要下雨的意思。
管家敲门的声音很轻,却又很急。
吴清之撑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声色略显低哑:“这么早上,何事来报?”
“少爷,是……是白老爷来了……”
白老爷,全名白松其,乃是白娉婷的父亲,楼外楼现已退居幕后的大东家。
白老爷与吴父同龄,两家算是故交,吴清之只管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叔叔,也算是在他膝下长成的。
于是不敢怠慢,旋即起身洗漱,整理衣衫毕,立刻下楼接待。
当是时,白老爷正拄着一根黄梨木的拐杖,坐于会客厅内。
这不太应当,白老爷的身体素来康健,隐退商场,也只是为了给白娉婷让路,绝非病退。
如今,却见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大约是彻夜未眠。
“清之,这么早,可有打扰到你休息?”
“不曾有。白叔叔客气。”
白老爷于是声音嘶哑的张了张嘴,嘴皮子干得厉害:“我是来求你救救娉婷的。”
果然,白老爷此行,并非吴清之的意料之外。
吴清之缄口不言,只管亲手奉一道热茶上前去。
“帅府那边来了消息,娉婷坐不成死刑,却免不了数年的牢狱之灾。她今年三十岁,五年十年后再出来……她老透了,叔叔也老透了。”
白老爷握着热茶,却并不饮下。
“清之,只要有人能为娉婷保释,叔叔一定会交出一大笔钱,怎样也要把她带出来。”
此番,虽说称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也算是一种悲痛的生离死别。
吴清之面无表情。
他慢慢的咽了一口茶,声音淡淡的:“白叔叔,莫要为难晚辈,此事人命关天,岂是三言两语便可平息的。”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可白老爷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唯有扯下面子,低头一试。
“叔叔只有娉婷这么一个女儿!她若不好了,我还留着这一把老骨头有什么用呢!”
“白叔叔,还请您保重身体。”
吴清之打断道,“眼下岳安并不太平,疟疾未过,您若不好,待娉婷出头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清之,你这孩子好狠的心肠!”白老爷双手发抖,连带着那油光锃亮的拐杖也抖了起来,“你如此无情,是当真不愿去救娉婷了!”
“晚辈并非无情,而是无能。”
吴清之声色冷冽,眸光幽深,“娉婷下毒谋杀,证据确凿,更有上百人亲眼目睹,民愤难平,怎能够就此放过她?”xiumb.com
吴清之一面说着,一面续上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之后,是他不着颜色的眉眼。
“白叔叔倘若真想保住娉婷,不如做些善事,求一求媒体,多多少少也算是一种偿还。”
白老爷闻声,立刻激动的问道:“如此!那还请清之为叔叔指一条门路!”
吴清之瞥了白老爷一眼,显出一种不动声色的态度。
面对旁人,他总爱使出一种虚情假意的周旋之法。
“白叔叔折煞我也。晚辈区区一介商人,哪有帅府的消息灵通?”
吴清之以指尖轻扣木案,语调渐渐放得轻缓,“……一命抵一命,真不知要救多少人的命,方才能够抵过娉婷害死的命。”
白老爷于是转身离去,走得很快很快。
送客毕,吴清之到底是睡不着了。
然,甫一返回房间,却见迟榕靠坐在床头,只等着他回归。
迟榕见了人影,当即红着脸低骂一句:“非人哉!”
吴清之闻言,不怒反笑,竟是亲亲热热的坐在床边,开口道:“迟榕,我好冤枉,明明是你有言在先。”
“我言什么了!”迟榕哼哼唧唧,“我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吴清之于是附耳上去:“你自讨的调教,分明是乐在其中的模样。”
不过一瞬,迟榕便已双耳通红。
她只张牙舞抓的要扑上去,谁料,腿心一软,竟是骨碌碌的滚到了吴清之的怀里。
迟榕羞愤欲绝:“吴、清、之!”
“夫人有何吩咐?”吴清之故作不解道,“莫不是还不足够?紧着要往为夫怀里钻?”
迟榕简直气极,懒得再与他声辩,于是滑下床去,直往盥洗室里钻。
谁料,须臾之际,盥洗室内便响起了迟榕的尖叫。
“你竟然趁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涂药!”
迟榕双眼瞪大,扒在镜子之前,宛如一只壁虎。
但见她那脸上的伤处,赫然晕着一抹橙红色的药渍,擦也不掉,洗亦不尽,当真如溅在皮表的红油一般。
“你让我今天怎么出门!大家肯定要说我吃完火锅不擦脸!”
“那就不出门了,在家歇一歇。”
门外,吴清之轻声说着,言语中尽显宠溺,“迟榕,善堂那边,你且不用烦心,这些日子自会有人接管的。”
此话一出,迟榕立刻冒出头来,问道:“你说什么呢,我不管还有谁管啊?”
吴清之笑道:“迟榕,无论是眼下紧缺的药物,还是往后的粮油供应,你都不用再劳神费心了。”
话毕,却见他神色自若的掀了床单,竟是要亲自拿去清洗!
迟榕怔住,一时之间,终是难以言语。
“你又暗搓搓的瞒着我做了什么!”
“我是商人,自然是做买卖。”
吴清之回眸,复又向她淡淡一笑,“迟榕,这床单弄得好脏,你且让一让,我着急洗。”
说罢,便自顾自的挟了床单,走进盥洗室内,投入浴缸之中,注水清洗起来。
迟榕一面羞赧万分,一面却忍不住好奇,遂蹲在吴清之的身边,蹭过去要缠住他。
她的腿心还隐隐的痛着,这一矮身,嘴里更嘶了一声。
“你说你说,你这回又做了什么买卖,”迟榕追问道,“善堂开业的那天,你也说过,和宋叔叔做了买卖,你都不告诉我。”
“今日,有一位大客户找上门来,自愿负担善堂的所有事宜及费用。此事甚好,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风轻云淡的说着,复又顿了一顿,咳嗽一声,“至于先前,是我开了高价,聘请宋大夫研制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物。”
吴清之巴巴的看向迟榕:“当初我可是垫进去了一大笔款项。”
迟榕瞠目:“所以宋叔叔才突然答应晓瑗来善堂坐诊!”
“迟榕,你之所向,我定是竭尽全力的支持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白没那么容易出来的,而且她这种人是不会洗白的。呜呜呜,我头痛痛,要睡觉觉,明天还得打针针。(叠词词,恶心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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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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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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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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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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