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在安庆堂由宋晓瑗看过诊,抓药毕,遂寻了一处破旧的驿站住下。
此处地段偏远,房间简陋,更有老鼠与蟑螂出没。
然,竟是这般残破不堪之地,以彭一茹如今的积蓄,却也很难付足月租。
于是押了七日的住费,复又借了一只破瓦罐煎药,甫一喝下那苦到彻骨的药汁,彭一茹便落下了泪来。
此后七日,彭一茹遂日夜奔走,寻找生计。
稍显体面的,如家教、文员之工作,无人需要。
低微辛苦的,如帮佣、工人之活计,亦无处缺乏。
故而,住费耗尽,积蓄见底,彭一茹终于走投无路,更在今时今日,这阳光刺目的午后,流落街头。
此番,她向迟榕讨生计,已然是为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非常的低下了头。
虽不至于颜面尽失,却也可谓是丢人显眼。
这厢,彭一茹心中正是惴惴不安着,吴清之的面色亦称不上愉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正要分说,插嘴进去,却不想,那番迟榕已然不假思索的开了口。
她落落的看了彭一茹一眼,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工资一个月二十块,可以包吃住,不需要你打杂活,每天算一下账目就好。”
话毕,迟榕转了转眼珠子,复又补充道,“善堂不盈利,所以工资有点低。你能做就做,不行就算了。”
谁料,冷傲如彭一茹,却是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直向迟榕摊了一摊。
“可以。把算盘与账本给我罢。”
竟是这般干脆且轻描淡写的应了下来!
迟榕大惊,当即转向吴清之去,她干巴巴的张了张嘴,左右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下来的。”
吴清之微微扶额,略略失笑,“迟老板,行商断断不可言而无信。”
“可是、但是……”迟榕唇齿打架,登时乱了阵脚,“我哪知道她是不是逗我的!”
彭一茹立于旁侧,朗声打断道:“迟老板!我如今要讨生活,不与你算计!”
迟榕于是神情复杂的看了彭一茹一眼。
然,甫一想到身后有吴清之撑腰,遂有了几分底气,便故意摆出老沉的态度,说道:“那你别耍心眼!不然——”
“我知道!”
彭一茹低哼了一声,兀自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她说:“……我累了,哪还会有那些心思。”
日头愈发的高升,眼下,已然到了返回商行工作的点钟。www.xiumb.com
迟榕多留了片刻,只面色僵硬的安顿了彭一茹住下,复又取来账本,交代过工作内容,方才转身要走。
当是时,彭一茹正坐在一张木案前,窸窣翻阅着帐簿。
但见迟榕意欲离去,她便拦了一拦:“迟老板,你当真就这么轻易的收下我了?当真不去想些别的?”
迟榕头也不回,话语简短:“又不是纳妾,什么收不收的,真难听。”
迟榕迎光站在门口,正午的阳光直将她照得四肢纤细,可那秀口一吐,话语却是有力且坚定的。
“彭一茹,我要做生意,你要找工作,咱们是各取所需。我不会猜忌你,你也不要猜忌我,这样挺好的。”
彭一茹闻声,鼻腔却是一酸。
她看着迟榕的背影微微出神,当真觉出了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
“……迟榕,你不怕我再去设计吴清之?再去阻挠你二人?”
须臾之间,彭一茹已然换下了那一句毕恭毕敬的迟老板,再次低低的唤她作一声迟榕。
仿佛,那不咸不淡的同窗的时光、尔虞我诈的陷害的技法,权在昨日,不曾远走。
是了,她之二人,从来不是能够和睦相处的关系。
谁料,迟榕甫一回头,竟是不偏不斜的直视过来,面无表情。
“你休想。”
迟榕紧盯着彭一茹,一字一句,毫不放松,“你想得美。”
说罢,便是屁颠屁颠的跳了出去,再不作理会。
善堂前路,吴清之正坐在脚踏车上静候着。
却见他一左一右的叉着一双颀长笔直的腿,车子再小再破,亦掩饰不住他通身的矜贵。
甫一见到迟榕蹦蹦跶跶的赶来,他那一双凤眼便沁出笑来。
吴清之开口,故意调笑道:“这位老板,现成的人力车,坐不坐?”
迟榕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跳上后座,揪了揪他的衣角,道:“坐是要坐的,但是车子若是跑得不稳,我可是不给赏的。”
吴清之失笑:“如此,我可要好生应对了,左右要向夫人讨个大赏赐!”
“你要多大的赏赐?多大才算大?”
吴清之微一沉思,随后应说:“得以看尽夫人的身姿与媚态,堪堪能算大赏。”
“臭流氓!”
迟榕听罢,当即烧红了面颊,于是蹬了蹬腿,直拽着吴清之出发,左右不肯多言。
他二人甫一回到商行,将脚踏车归还罢,吴清之便黏了上来。
原是行在大厅与楼梯时,他还能够端着正色,是旁人眼中不苟言笑的老板。
然,一旦摒除外物,他即刻便现了原形。
却见吴清之拖着迟榕进了办公室,复又咔嚓一声落下锁去,方才理了理嗓子,面带笑意。
他拽了拽领带,直使得那领口微开,露出几寸锁骨与白肤,惑人非常。
迟榕压低了声音,尖声嚷道:“你大胆,你干什么你!白日宣淫是不是!”
然,不待迟榕设防,那厢,吴清之已然侵身上前,直压住了她。
于是,他二人遂一上一下,陷于沙发之中。
那厢,迟榕已然失去了所有定力,心乱如斯,魂不守舍,吴清之却仍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的。
他凑到迟榕的耳边,轻呵一气,道:“迟榕,我车子跑得不稳吗?”
“稳!稳稳稳!”
迟榕如小鸡啄米似的,一连迭的点着头,耳尖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有赏!不过你可以把这次的赏存下来,利滚利,以后讨个天大的赏。”
吴清之眉毛轻挑,气息沉沉:“那我从前开了那么多次的车子,该是次次都有赏的,我现在要把以前的赏讨回来,总能够罢?”
话毕,便是自顾自的俯下身来,双唇渐渐的靠近了。
【作者有话说】
老彭老白都集结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哈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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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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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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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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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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