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牵着一匹黑色骏马,体尺宽长,虽不是块头最大的马匹,但于迟榕而言,却仍是显得魁梧。
更何况,黑马向来性烈,若非驭马娴熟之人,总不该选这般的马匹,以免驾驭不住,横生危险。
吴清之于是皱起眉头,意欲起身,上前查探。
哪怕再纵着迟榕玩闹,也断断不能大意了。
“诸位,我内人年幼,到底该是去陪一陪她,我便先失陪了。”
吴清之一面说着,一面便要离了凉亭,直向那马厩走去。
谁料,座中久久不言的曹老板,竟在此时突然开了口,更是箭步冲拦,将吴清之强行留住。
“少东家,不过是跑着玩玩,又不是真刀真枪的赛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话音未落,他又点一点在座的男宾女眷,见怪不怪的说,“更何况,吴太太本就是有能耐的,进则抛头露面,退能登堂入室,大家都愿意一睹她的英姿呢!”
“少东家,坐罢,莫要扫了诸位的雅兴!”
曹老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吴清之的肩。
纵是千般不愿,在明面上,吴清之也得留出三分薄面与曹老板。
此人已过天命之年,即是前辈,又是长辈。
座下之人闻言,亦是纷纷应和道:“哎呀,吴老板,不妨事的,随便跑跑罢了,都是小打小闹!”
“何况你揣着病体,还是不要颠簸了!那几个男子,自会谦让着吴太太的!”
众人神情难却,吴清之不得不从。
他复又坐下,但眼神却是左右不离迟榕,显出极为深刻的关切。
曹老板面上客套,心中却横生冷意。
他却是不曾想不到,眼下上场的,不是这病怏怏的少东家,而是那迟家出来的少夫人。
曹老板原是买通了骑师,在马匹上做过了手脚,今日千算万算,非要这吴清之摔成一个缺胳膊断腿的残废。
如此以儆效尤,且看这犊子到底还敢不敢,在往他曹老太岁头上动土!
可谁料,却是阴差阳错的由那少夫人上了场,那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这迟家女摔废罢!
岳安城中皆知,这迟家白手起家,靠的就是通身的狠辣脾气。
若是要娘家人知晓,独生女儿在女婿的看护下摔废了,怎能不去找吴清之的麻烦?
妙极,妙极!
他就是要闹得吴清之休得安宁!
那厢,迟榕正抱着黑马的脖子,抚顺着马儿油亮的鬃毛。
这是一匹好马!
非但毛色光亮如锦缎,四肢更是颀长有力,躯体仿佛黑色的弩箭,蓄势待发。
迟榕从小没少骑过马,不如说,名媛淑女不该学的技艺,迟二爷总少不了教会她。
迟二爷并非有心授艺,怎奈何近朱者赤,迟榕乃是有样学样,直学成一个可以闹海翻天的小哪吒。
黑马性烈,但迟榕却有信心将其驯服。
但见她抓住鞍鞯,翻身上马,行云流水之姿态,飒爽至极。
白娉婷骑一匹雪白骏马,悠悠的走近。
“小wifey,可别为了贪胜,一会儿从马上摔下去。”
白娉婷笑得高傲而美艳,迟榕见状,只牵住缰绳左右绕过她几圈,方才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音。xiumb.com
“白小姐,你是不是说不好中文?”迟榕信誓旦旦道,“我阿爹也是久居西洋的,但他就能分清中文和德语。”
白娉婷蹙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迟榕微微一笑:“我阿爹说了,在国内说中文,在国外说洋文,最忌讳中英混杂,半土不洋。”
迟榕夹了夹马肚,眼神狡黠,“我有名字,姓迟名榕,你若是记不住,待我跑赢了你,你总该记住了罢?”
但见白娉婷颜色愈发阴沉,迟榕更加的笑说道,“再不济,你就叫我一声,吴太太。”
话毕,当即勒马收蹄,调转方向。
白娉婷目眦欲裂。
她做惯了天之骄女,今时今日,竟被这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这般嘲弄!
岳安城中,出国留洋的子弟不过尔尔,白娉婷占其中翘楚,才学顶尖,容貌更是顶尖的。
幼年时,各家门第的老爷夫人们,皆以她与吴清之并列,说成一对金童玉女的佳话。
留洋之后,更是有了才子佳人、势均力敌的美名,愈发显出白娉婷与吴清之的登对与契合。
明明只有她白娉婷,才是吴清之的天作之合!
怎么,不过是伦敦下了一整年的阴雨,复又归国,吴清之竟娶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
白娉婷望着迟榕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斗志不断燃烧着。
且说,众人皆在草场上小跑一圈,算作遛马,方才聚集在赛道之前,依次排开。
此番赛马,一共七人,唯迟榕与白娉婷二女。
一位老爷偏过头来笑道:“诸位,一会儿,且让着点儿二位淑女!”
谁料,话音刚落,迟榕便饶有兴趣的转向凉亭,高呼道:“吴清之!赌马啦!快下注,赌我赢!”
那老爷正欲调笑,然,吴清之却站起身来,遥遥的向迟榕挥手应道:“赌多大的!夫人只管吩咐!”
竟是这般娇宠,全然当了真!
迟榕于是高举右手,比划了个数字。
此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约是上流阔太太们打一宿牌的营收。
“小wifey,我劝你不要逞强,”白娉婷蹙眉道,“你若是赌输了,清之的面上挂不住。”
迟榕睇了她一眼,低声问道:“白小姐,你是不是非常关心吴清之的面子?”
迟榕这般单刀直入,白娉婷唯有作答:“我与清之青梅竹马,情谊深重,自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迟榕潇洒的挥一挥手,严肃道,“那你一会儿悠着点跑,让我赢,再喊我一声吴太太,也算给足了老同学的面子。”
此话于情于理,竟是教人无言以对。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徒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却说不出得体的漂亮话!
迟榕接招之法刁钻古怪,白娉婷不敌,唯有咽下这一口怒气。
那厢,迟榕话毕,遂扭过头去,目光直视前方。
但见她一身雪白的骑装,在阳光下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此刻,起跑哨声在即,迟榕身子低伏,却掩不住那飞扬的神采。
吴清之远望着迟榕,双目深情,唇角轻勾,默然低语。
“迟榕,你自是我的第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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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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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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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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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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