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面上抚去了冷色,露出柔和的微笑,复又将迟榕轻轻的抱下地来。
“好了,我们现在便重改一本名录便是了。”
吴清之温声细语道,“可别忘了,晚上还要回老屋用饭呢。”
吴清之之所言,便是日前约定下来的,要带着迟榕去看他父亲。
吴清之时常会听到,管家与米斯特肖恩向他汇报父亲的病情,无非是时日无多,大限已至,诸多不吉利的词汇。
吴父年过半百,算不上是最脆弱的年纪,大约是因为年轻走西口时落下了病根,如今生了病,便是雪上加霜,体弱非常。
吴清之总不肯去探病,他与父亲有着很深的嫌隙,所准备的礼物,自然也体现出一种千篇一律的客套。
倒像是外人似的。
下了班,吴清之与迟榕搭上了车子,但见那后背箱中整齐码放着诸多礼品,一时之间,竟是微怔。
他颤声问道:“迟榕,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迟榕笑嘻嘻的嗯了一声,略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我得了那么贵重的镯子,总要上上心,回报长辈。”
实用又称心的用物,自然是日常的必需品,若是说起吃穿住行中的百货顶尖,却不是百货公司,而是迟二爷。
此番,迟榕从她二叔那薅来不少好东西,稀有的茶叶蜂蜜,松软的蚕丝被子……原是要压着货,高价倒卖给洋人的,全教她讨了来。
这些东西赠与吴父,既不会落灰,又保住了档次,是最为熨贴的。
迟榕从不是什么贤内助,她既不贤良亦不淑德,全然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然,若是为了吴清之,她却总是愿意去钻研的。
吴清之看过,只觉得喉咙发紧,滞了片刻,方才堪堪道:“迟榕,你待我……果然是最好的。”
“瞎说什么呢你,这些好东西又不是给你的!”
迟榕娇嗔一句,心下,却已然察觉到吴清之的动摇。
可她并不戳破,这是她对吴清之的包容。
于是,一路无言,车子西行,悠然向微醺的落霞逼近着,终于停在那独栋的西洋大屋之前。
他二人亦步亦趋的下了车,再访此处,竟是两手交相紧握,不复从前的惧意。
这归家的帖子,一早就递回了,是由管家代笔,口吻亲切,只道是回家吃饭,求个团圆的好寓意。
吴父心知肚明,此非儿子亲笔,却仍是心感喜悦。
于是,迟榕随吴清之甫一进门,便见下人推着轮椅,座中正是颜色灰败的吴父,吴正廉。
吴清之默然,张了张嘴,声音低哑:“父亲,我带迟榕回来看你。”
迟榕亦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她的嘴最甜,叫过人,又奉上礼物,直见得吴正廉喜上眉梢。
“上回见到你,你还不敢叫人呢……”吴正廉虚弱的低语道,“这镯子交给你……才不算白费。”
晚饭时分,虽是将饭桌挪到吴正廉的卧室,可菜色却是鲜香,为的是教迟榕吃的开心。
反观这对父子,竟只是抿了几口稀粥。
迟榕心中不忍,只道是饭食不思,身体便好不了,直要拉着吴清之陪她下厨房,打下手。
仍是包一道清淡的馄饨,有荤有素,却容易下咽。
他们端着热腾腾的馄饨返回卧房时,远远的,只见得吴正廉苍老的身影。
吴清之忽的转身,轻笑着亲了亲迟榕的额头,道:“迟榕,我陪父亲吃罢,你在屋中玩玩。”
旁的的老管家亦是笑道:“不如我带少夫人看看相册,瞧瞧少爷读书时的模样。”
“也好。”吴清之眉眼微弯,“迟榕,谢谢你。”
他垂首,看着餐盘上的两碗馄饨,柔声道,“你总是待我这般好。”
——连相聚的理由,也为他准备好。
却说,迟榕随老屋管家进了起居室,刚一入内,便见得壁炉上斜放着一只相框,正是她与吴清之的结婚照。
老管家笑笑,复又取来一本墨绿丝绒的大相簿,递与迟榕道:“我们少爷从小留了不少照片,他上相,夫人总爱带他拍照。”
却见那无数的照片,自始至终,全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Χiυmъ.cοΜ
前几页,是儿时的吴清之,那时年幼,五官尚未长开,如今的一双凤眸便是吊稍的眼睛,显得脾气很坏。
却是他身边的妇人,朱唇含笑,凤眸斜飞,美丽又亲切。
再往后看,十几岁的吴清之逐渐抽了条,个子高了,遂显出少年的英气。
可这些照片,直拍到吴清之十八岁,往后的,便再也没有了。
迟榕紧了紧眉头,只心道,怎么不见得吴父参与照相。
老管家见少夫人面带疑虑,于是叹息着开了口:“老爷自从开办了商行,便忙得不分昼夜,家中之事,权由夫人操持,只可惜少爷十八岁那年,夫人患了肺结核,就……”
他低声道,“少爷对老爷有气,总不肯回家。如今,只谢谢少夫人从中牵线,能教他们重逢……不然,总归是一桩遗憾事……”
那厢,吴清之与吴正廉一道用饭,清汤寡水的馄饨,静默无声的卧房。
许久,终是吴清之打破了静默,开口道:“你与母亲,可是有过这样一双钢笔?”
话毕,吴清之遂从襟前取出两支青石色的钢笔。
但见一支完好,一支缺少笔帽,笔尖亦是弯折。
吴正廉并不直面作答,只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听闻此话,吴清之的手骤然攥紧:“呵,你从不关心母亲,也没想过关心我。”
“清之,我不成了。”吴正廉虚弱的笑笑,“我没照顾好你们娘俩,前尘往事,亦无从悔过……你千万要和迟家丫头好好的。”
他一面咳嗽着,一面低伏着身子,探手去开床头柜。
打开来,其中安放着一只木盒,盒中正是一双青石色钢笔,与吴清之手中的那一双,果然如出一辙。
吴正廉拧下其中一支钢笔的笔身,无言的递与吴清之去。
他们父子像是哑人,只能用手语互道心意。
吴清之将那笔身换上,果然,严丝合缝,仿佛天成。
再一细观,但见那笔尖上,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娟秀的“清”字。
“那年刚有了你。”吴正廉叹道,“兜兜转转,这姻缘又落到你与迟家丫头身上。”
吴清之答道:“我自会珍重。”
【作者有话说】
这章其实是我的私心。我和老吴一样,因为一些事,一直没法原谅我爸,可心里又想和我爸和解,但一直开不了口。老吴对小迟的感谢,是因为小迟给了老吴回家的理由,能让他们父子再度团圆,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希望大家家庭和睦!也希望我和我爸早日和解!大家情人节快乐!等我写肉开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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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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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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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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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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