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之对迟榕这般迷蒙的反应很是满意,只觉得她像只水眼汪汪的白兔儿。
于是咽了热茶,清了清嗓子,方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少夫人仔细,特意从嫁妆里拿了黄金出来,打成几粒金瓜子。你若是想熔了做首饰也可,若是想去银行换成现金也可,全凭你自己喜欢。”
说罢,他下巴一扬,姿势优雅,是浑然天成的贵胄的态度,指使管家取来金瓜子。
一只巴掌大的酸枝木匣子被呈了上来,开了匣,里面哪里是“几粒”金瓜子,分明是一把金瓜子!
见那一匣子的黄金,小柳一时间竟被吓住了,只愣在原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小柳是乡下来的姑娘,家境贫困,她父亲早逝,母亲做豆腐,用扁担挑着卖,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妹妹,最是勤勉聪慧,小柳在吴公馆做工得的工钱全寄回家里,用于给妹妹们读书。
小柳没见过钱,也没存到钱,这一匣子金瓜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甚至没有迟榕喜金里的镯子重,可于小柳而言,却是救命的钱财。
这些金子换成银元,怎么说也有个三四百块大洋,够她给妹妹缴学费,够她在老家盘个铺子给母亲卖豆腐,够她以后嫁了人宅院安平,衣食无忧!
小柳仍是呆立着,两行清泪却夺眶而出,随即,便是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少夫人大慈大悲!您是我们全家人的大恩人,小柳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她这样兀的嚎啕大哭,却是把迟榕吓了一跳,手上本是捧着一杯热茶的,这一个恍神,茶汤尽洒了出来,全泼在手上和裙子上。
“冰水!”
迟榕还来不及喊疼,吴清之便有了动作。
他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托起迟榕的腕子,万分焦急:“怎么样,迟榕,疼不疼!”
吴清之一双凤眼里难掩疼惜之色,迟榕见他这般,仿佛竟觉得手没那么疼了。
盛着冰水的盆子即刻端到了眼前,迟榕把手往水里一泡,顿时觉得疼痛大减。
管家见主人受了伤,便对小柳怒斥道:“好好的一件喜事,却你哭成这样,还冲撞了少夫人,若是留了疤,你担当的起吗!”
小柳被管家这一骂,简直要吓得跪下身子去。
迟榕不忍心,连忙去拦,将那烫得通红的手抽出冰水,一把扶住瑟缩的小柳,安抚道:“我没事,这茶我吹了好久,早就不烫了,不过是皮肉显了色。”
小柳更是泪眼难抑:“少夫人,你是大善人,你一定会幸福安泰的过一辈子!”
这嫁妆到底不是迟榕准备的,却因得此重谢,迟榕实在愧不敢当,于是心虚的看向吴清之,只见他宽慰的笑笑,却仍是担心她的手。
迟榕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在心中念起吴清之对此事的安排。
从头至尾,他处处都在为了迟榕考虑。
明面上,吴清之唱罢黑脸,留了个红脸给她,教下人们记住迟榕的好。
私底下,他又圆了迟榕的心愿,安排好了小柳的生计问题,让迟榕的自怨终有了着落。m.xiumb.com
他哪一刻不是为了她费心。
迟榕于是鼻子一酸,不自觉的抽噎起来。
“小柳,你也一定要保重。”
迟榕腔调有变,吴清之以为她是强忍着手上的疼痛,于是速速遣了管家去取烫伤膏药,又叫小柳重打一盆凉水来换。
两人皆是不敢怠慢,即刻领命办事。
吴清之端着迟榕的腕子,轻缓的对着烫伤处吹气,还时不时的看看迟榕的脸色,生怕又弄疼了她:“迟榕,可有好受些?”
迟榕不知道吴清之问的是哪种好受,是心里的还是身上的,只开口道:“吴清之,谢谢你。”
迟榕本为了小柳一事万般自责,心中郁结至极,吴清之此番,已是全然疏解了她的心结。
她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险险的要落下来了,于是要伸手去擦。
“小心手!”吴清之低呼一声,一下子握住迟榕的腕子,心跳都快了几拍,“拿伤手擦眼睛可怎么得了!”
迟榕没留意伤手,被吴清之训了话,这才讪讪的笑了起来。
不过片刻,管家便携了小柳返回厅中,凉水药膏纱布已全部备好。
管家好心道:“少爷,让小柳给少夫人上药罢,她是姑娘家,手劲儿小,下手自然轻些,少夫人也少受罪。”
管家说得在理,并且极为妥帖,可吴清之却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吴清之本想亲自为迟榕上药,他总怕下人粗心,碰坏了迟榕,她那样细皮嫩肉的模样,最是让人放心不下。
可管家既已这般劝导了,吴清之也不好推辞,只得压下这心底藏的想法,让小柳上前伺候。
小柳动作至轻至柔,生怕哪里莽撞了,又让少夫人手疼起来。
她实在是又喜又忧,一方面心里高兴,往后一家老小终于有了度日的根本,一方面又恨自己鲁莽,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少夫人。
“小柳,你要嫁的是个什么人?。”
迟榕看着小柳为她上药,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柳不假思索的说:“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个木匠,我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眸光晶晶亮亮,“少夫人赏我的嫁妆,还够我俩开个木作坊,等您和少爷有了小少爷小小姐,我一定要做好多木头玩具带来给您。”
小柳心意坦诚,却把迟榕给说红了脸:“胡、胡说八道,我才不要生什么孩子呢!”
生儿育女,这是迟榕最难以想象也是最羞于启齿的话题。
她于是慌慌张张的看了吴清之一眼,遂嚷嚷起来:“你出去出去,我要和小柳讲悄悄话!”
吴清之本意是要守在此处看着迟榕上药的,可接了这道羞羞切切的逐客令,哪还有赖着不走的道理。
“迟榕,”吴清之只叫她一声,薄唇开合,做了个无声的唇语出来,“我等你。”
等什么,有什么可等的,等她上药还是等她——等她允了他们的事……
吴清之总是把最暧昧的话说得最是模棱两可,实在是蓄了意的向她使坏!真讨厌!
迟榕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如烟火升天爆裂。
见吴清之与管家退出了屋子,迟榕忽附耳上前,神神秘秘的对小柳问道:“小柳,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别人都帮不了我,只有你可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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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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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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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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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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