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哽咽着低下头,忽见车座边上摆着一包点心,油纸折的方方正正,正是四芳斋的桃酥。
吴清之不准她吃甜食,这包点心却又出现在这车子里,迟榕只气不打一处来,哼哼唧唧的问道:“这是买给谁的?”
吴清之揉一揉她的发顶,拆了油纸包装,掰了一小块桃酥喂进迟榕嘴里。
这桃酥显然是刚出炉的,里外皆是温热酥松,一股油香油香的猪油味四溢着,迟榕软趴趴的嚼起来,嘴上挂着桃酥渣子,吴清之又用指腹帮她擦去。
“迟榕,自然是买给你的。”
迟榕抬起头,眼中带有几分疑惑:“你不是不让我老吃甜的吗,怎么今天想起来买桃酥给我。”
“偶尔吃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你为了这一口,不惜翻墙出校,我怎能不依着你。”
吴清之微微叹气。
他把蹭了油的指腹在手帕上擦拭干净了,方才刮一刮迟榕的鼻梁,“昨天那一包被孟光他们吃了,我怕你今天还想吃,便开车出来买,这样你总不会再翻墙出来。”
迟榕嚷嚷起来:“我今天不是为了买桃酥跑出来,我能管住自己的嘴!”
吴清之纤长素白的手指在那雕工精美的木匣上一点,语气里有些责怪:“迟榕,我自是知道你为了什么。可我若是没碰巧看到你,你岂不是真要把这首饰当出去。”
吴清之自是不缺这几百几千的银元,也不稀罕这招摇贵气的黄金制品,他只是珍惜这副喜金的非凡意义。
迟榕也揣着这样的心思,可她压根就没有其他值钱的物件,自己每月的零花钱也花得分文不剩,全去祭了五脏庙,便只能出此下策,不得已而为之。
“我都已经想好了,我可以去打打麻将,那些太太小姐打的注大得很,没几天我就把钱赢到手,再把首饰赎回来。”
迟榕一板一眼的说,脸上尽是正色,全无玩笑之意,“我从没有真心想把这首饰当了。”
真不知道迟榕到底压了哪些技能在身!
煮饭做菜都称不上是她的大排场,也许其他高门第的娇小姐也是有十指沾得阳春水的呢。
倒是迟榕,更是可以喝酒翻墙打麻将,实在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看夫人这般胸有成竹,以后若是宴客,只得请你出马,把庄家的位子看牢。”
吴清之温声调笑,手上打起了引擎,将车子发动起来,驶向学校。
车子停在校门口,吴清之拉了手刹,随迟榕一道下车,向门卫抱歉的笑笑:“我本是接她出去办些事情,现已送回了,劳烦您行个方便,放行一下。”
门卫昨日便见过迟榕,知道她的理由,今日吴清之又亲自将她送回学校,心中更是笃定不已,于是大手一挥,开了大铁门。
“迟榕,等我接你。”吴清之把那装着桃酥的纸包袱挂在迟榕的手上,目光清明,四目相视之间,再无分说。
迟榕拎着桃酥走回教室,正好赶上国文先生下课出门,她躲在门廊的柱子后面,待老先生背身走远了,这才敢钻出身来。
宋晓瑗见迟榕又是带回一包桃酥,只当她不听劝告,又是贪嘴溜出去,遂摆起脸色不同她讲话。
“晓瑗,我真的不是去买桃酥,这是吴清之买给我的!”迟榕连声辩解,“我是出去当东西,被他路上遇到逮住了。”
宋晓瑗故意哼了一声,却是不信:“我还不知道你,你可不是会去当铺的人!”
“晓瑗,你且听迟榕说说,她哪会拿表哥开玩笑。”
叶君出声,嘴里已是嚼着桃酥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于是为迟榕辩驳几句。
左右是不得已,迟榕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好友二人听罢,话毕了,垂头丧气的叹气起来。
“是我害了她!”
迟榕实在后悔莫及。
这时代虽已经告别了皇帝,可朱熹理学却是深入人心,封建与开化,平衡难取。
所以,女佣私藏春宫图,无论作何解释,都是有伤于风化的。
这等大事被发现,若是换作别的主人家,哪还有什么抚恤金,早已乱棍打一顿,利落的赶出府去。
如今,吴清之承诺要给那女佣抚恤金,已是位慈厚的主人了。
迟榕知道自己不该要求更多,可她实在自责难当。
放学的点钟终于到了,吴清之准时准点的在校门口等迟榕,将她接上车子。
回家路上,一路无言。
迟榕到家后,正欲上二楼,却被吴清之直接带去了会客厅。
迟榕不情愿,只得借口道:“是有客人要来吗?我穿着校服,哪能见客,你先让我上楼去呗,有事再叫我。”
迟榕本想回书房再想想办法,好保住那女佣,谁料吴清之拦她,教她实在心急。
吴清之自顾自的在椅子里坐下了,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唤来管家,只递去一个眼神,管家便得了他的意,即刻转身退下,请人去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迟榕心中浮现。
这么快?他竟这么快找出了那女佣,要将人辞退了!
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给她!
迟榕坐在他身边,束手无策,只得啃咬着嘴唇,指尖缠绕在一起来回抠着,指甲已是抠的发白。
不一会儿,那女佣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厅里,向他二人福了福身,开口叫道:“小柳见过少爷、少夫人!”
吴清之点了点头,不讲话,已有了不怒自威的态度。
迟榕暗自捏了一把汗,拳头攥紧了。
管家见状,遂替主人开了口:“小柳,你前些日子便说自己要嫁人了,可有此事?”
“冯叔,却有此事。”小柳坦诚道,“我在吴公馆做不了多久的工了,只能谢谢少爷少夫人,谢谢冯叔!我在岳安无亲无故,多亏有你们的照顾!”
小柳儿这番话让迟榕更是心酸,她这样无依无靠的过活,眼下又要没了着落,实在作孽!xǐυmь.℃òm
“小柳,你同公馆签的工期未到,如今要走,是算违约的,公馆只能将你辞退。”
管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小柳身形一顿,只呆呆的点了点头。
迟榕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你要嫁人是终身大事,公馆也不好留你,但少爷少夫人念你做事勤快,为人老实,要给你发两年的薪水做抚恤金。”
管家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小柳,打开封口,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管家又道:“另外,少夫人又为你准备了一笔嫁妆,盼你成家后万事无忧。”
话音刚落,迟榕立刻支棱起脑袋,竟是一脸迷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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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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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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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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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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