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庄仰首,眼睛被阳光照射,不由逼得微眯起来。
揉了揉眼睛,发现没有回应的声音,沈明庄垂头一看,就直直撞进一双浩瀚星眸中,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溺死在那双眼睛里,一双大掌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温柔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沈明庄忽然回过神来。
“嗯?我在。”
姜妄的目光如温柔大海,似清晨薄雾,将她笼罩其中,沈明庄的心仿佛坠入了蜜罐里,从头到脚都是甜丝丝的。
这句“我在”让姜妄的心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心口一阵的颤,那种他随口一唤,她就能应答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种感觉让他觉的,仿佛一切都很美好,世事静好,而最爱的人……就在身边。
而在风沙四起的边陲小镇里,裴景舟粗布裹头,一身不起眼的当地服侍,手上提着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走了几步,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走了过来,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爹爹!”
裴景舟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手臂上,抬脚往前走去,一位蓝眼睛的女人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等他,“回来了?”
她说着,张臂上前抱了抱父女俩,动作温柔的接过裴景舟带回来的布袋子。
“你又给我带了山果?”女人露出幸福的笑容,取了两个果子去洗净,她没有注意到,丈夫在她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有那个少女的影子。
*
“啊——!”
荣国公府的正院里,痛呼声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了,陆承业紧张的在门口踱步,额头有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仿佛生孩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屋里的人似的。www.xiumb.com
沈明庄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她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贺文清也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一众的太医院的太医。
陆承业看见皇后娘娘过来,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娘娘……”
“什么也别说,稳婆呢,情况怎么样,先和贺文老先生说一说。”
陆承业刚一开口,就被沈明庄一把打断了,然后就是井然有序的问话。
听着那声音,沈明庄的心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陆承业,见他和自己一样紧张的不行,不由莞尔,“放心吧,有贺文清在,一定不会出事的。”
一定不会出事?陆承业点点头,“嗯。”
他忧心忡忡,还是不放心,上次他可是陪着沈明荣经历过沈明娥生产遇难的,生孩子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他的心又扑通扑通的挑的十分厉害,他实在是……“娘娘,失陪一下,我还是去门口守着吧。”
沈明庄点点头,她原本也是觉得生产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这才在偏厅里坐着等,此时见陆承业坐不住了,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索性起身跟着一起去了前面院子里。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了出来,陆承业抓着个婆子就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啊!”
那婆子手上都是血,散发着热气的血水十分的呛鼻,可陆承业却像是什么也没有闻到,看见婆子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样子,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告诉我,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她……”婆子抿了抿嘴,这才道:“夫人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孩子太大了些,一直生不出来。”
沈明庄一听,顿时捏紧了掌心,孩子大了不好生,这可麻烦了!
想到沈明荣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姐妹了,又想到沈明荣对自己的巴心巴肝,沈明庄眼眶一酸,她没法管什么血光之灾了,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她的姐姐现在情况不明,她怎么能在外面干等着!
“娘娘……”
“娘娘不可啊,产房污秽,您尊贵之躯……”
身后响起好几道劝阻的声音,可沈明庄却置若罔闻,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推开门抬脚进了屋。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气息微弱了,产房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沈明庄也是生产过的人,自然是只当生产之痛的。
此时看见贺文清站在床头给沈明荣施针,上前两步紧张的问道:“怎么样,能不能生?”
沈明荣看见沈明庄进来,有些惊讶,听她张嘴就关心的询问自己的情况,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暖意。
“有点难。”贺文清也没有隐瞒,对沈明庄坦然的说道:“除非只保住大人,否则两全很难。”
这话饶是压得很低,却还是叫沈明荣听见了。
“保小!”沈明荣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保住孩子!”
孩子已经是一条命了,她不能随意舍弃它的生命,沈明荣红着眼圈,祈求般的望着沈明庄,“明庄,保住孩子,求求你……”
沈明庄的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酸楚浮上心头,她哽咽着摇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荣,你想想,这个孩子若是没了娘,她会过的有多不容易啊,还有嫣儿,你难道就不管她了吗?”
沈明荣用力的闭了闭眸子,压下心中翻涌的难过。
可她到底还是割舍不下这个孩子,“明庄,嫣儿是我的孩子,腹中这孩子也是我的,我不能因为一个,而放弃另一个啊。”
话到此处,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了。
沈明荣这人的性子也很是执拗,她决定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莫名的,沈明庄就想到了“人以群分”几个字,她能和沈明荣玩的这样的好,也不是没有缘故的,只有两个性情相投的人,才能做挚友,否则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办法真正的交心。
想沈家那么多的姊妹,最后却只剩下沈明荣和她相知彼此的心,如今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正如当初沈明荣进宫来,想要搭救自己却被她拒绝时做出的决定一样吗?
“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明庄忽的就平静下来,或许是已经知道结局不可改变,人反而更容易接受现实。
沈明荣眼角的泪无声的落下,她颤抖的手紧紧攥住了锦被,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嫣儿和蕊儿,还有这个孩子……”
“你放心,这几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还有别的要说的那?”
沈明荣哽咽着,“我还想见见我的母亲。”
“好。”
沈明庄点头,抬眼看了一眼屋顶,抬手捏着袖口压了压眼角,缓缓的推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门口已经来了很多的人了。
沈家几乎悉数出动,还有陆茗也到了,看见门扇打开,所有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沈明庄的身上,顾氏捏着帕子紧张的上前两步,“皇后娘娘,明荣她怎么样了?”
“你进去吧,她有话要和你说。”
沈明庄声音平静的有些异常,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心情有些麻木,失去至亲挚友的感觉,都很不好受,可现在,她的心里更多的还是惋惜。
陆承业看见沈明庄的反应,忽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忽然间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他不敢相信,自己以为的幸福美好,完美的生活,和他最爱的人,可能会在今天,同时被带走。
“荣国公,你准备一下吧,明荣一定有话想对你说的。”
说完这话,沈明庄也沉默了,其实她也不确定,以沈明荣的性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会不会和陆承业做最后的告别。
和挚爱生离死别,这是无法承受之痛,在她看来,这比死还要令人难受。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最后一面还是不要见了吧,她真的无法面对那样的场面,在最爱的人眼前与世长辞,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等到屋里响起一道婴儿啼哭声时,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沈明庄仰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流云,半下午的光阴,湛蓝的天边挂着薄薄的一层云,闲散自若,不知人间疾苦。
顾氏亲自抱着孩子出来的,沈明庄转头看过去,顾氏的眼角红红的,咬着唇一步一步的,将那孩子交给了陆承业,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
全世界都安静了。
陆茗抱过那孩子,也不禁流下泪来,赵氏林氏柳氏,沈家众女眷也伤感的捏着帕子擦起了眼泪。
“是个很漂亮的小公子。”
陆茗笑容十分难看的说了一句,沈明庄亲自抱了孩子在怀里,因为在肚子里就长得很好,这孩子不似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儿一样皱巴巴的,有些泛红的脸蛋上,依稀可以看出沈明荣的影子。
荣国公府的丧葬事宜有沈家帮忙,天气太热,沈明荣的棺椁在府中停灵七日便下葬了。
下葬这天,沈明庄站在京城最高的宫墙上目送着送丧的队伍,棺椁上盖着白花,前头撒纸钱的人一路走一路撒,留下一路的雪白痕迹,仿佛人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如今离开,留下最后一串脚印,然后到达人生的终点方止。
风有些大,天上浓云密布,不比人的心情好多少,沈明庄仰头,腮边有晶莹滑落,姜宣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拉了拉沈明庄的袖子,一脸懵懂地问她:“娘亲娘亲,荣姨父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指着送葬队伍最前面的陆承业,沈明庄别过脸去擦去泪痕,低头对儿子道:“这是你荣姨母离开了,你荣姨父去送她最后一程的。”
“什么是离开了呢?”
小家伙有些不明白,“娘亲也离开过儿好几次,父皇也没有这样送娘亲呀?”
听见儿子口中的惊人之词,沈明庄一时愣住了,伸手大力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气不打一处道:“臭小子,你爹要是这样送你娘亲离开,你以后就没有娘亲了!”
姜宣皱了皱小眉毛,身后将被娘亲揉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然后皱了皱眉,不悦道:“娘亲,那岂不是嫣儿表妹就没有娘亲了?”
“嗯。”沈明庄的伤感再次浮上心头,送丧的队伍已经走远,风很大,吹得白色的引魂幡高高飞起,仿佛那里有人在牵引着。
她回头长叹一声,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很难受。
“那娘亲可以也给嫣儿表妹做娘亲吗,这样嫣儿表妹就有娘亲了!”
沈明庄听着,再次被这臭小子的话说得愣住,她怎么觉得这小子意图不轨呢?这是让她给陆嫣做娘亲吗,小小年纪怎么就有这么多心眼儿了,才五岁的小屁孩儿,心眼儿蜂窝煤似的,可真不比他爹好哪儿去!
沈明庄在心里默念了数遍,是亲生的是亲生的!然后笑着点点头,“娘亲以后就给嫣儿做娘亲吧,以后给宣儿的点心都留个嫣儿了,你可别哭哦。”
原本以为这小心眼儿精会闹别扭,谁知道姜宣却是点点头,一脸认真道:“都给嫣儿吧,她没有娘亲多可怜啊,宣儿的零嘴儿都给嫣儿。”
……
青草年年绿,桥头茱萸,经年不复前。
转眼八年过去,孩子们也如春笋般,一年拔高一截儿,转眼就从小不点儿,变成了一个个出落得十分端正漂亮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阿蕊藏在那里呢!”
一道笑声从椒房殿外面的院子里穿进来,满欢一边削着梨,一边笑着对沈明庄道:“有孩子们闹腾,咱们椒房殿也热闹得紧,像是那树,得有几只闹春的雀儿,才是生动的。”
沈明庄接过梨子咬了一口,水头很足的进贡玉梨,听见满欢这话,她才抬头朝着外面正玩着捉迷藏的孩子们看了一眼,嘴角挽起一抹笑来,不由认可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些孩子就像是枝头的话,树梢的鸟雀,灵动,鲜活,深宫里若是没有他们,该多寂寥啊。”
“什么多寂寥?”
“姨父!”
宫门处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抬头一看,是姜妄过来了,姜妄的身体三年前就彻底恢复了,贺文清也在那时候离开了京城,沈明庄笑着起身迎了过去,手上那捏着那咬了两口的梨子,姜妄打发了孩子们继续去玩,自己虚扶着媳妇儿进了大殿。
趁人不备,低头往媳妇儿拿着的玉梨上咬了一大口,沈明庄被他这偷偷摸摸的动作给逗乐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原来岁月静好,就是爱的人在身旁。
(大结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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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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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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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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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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