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推着板车的看了一眼那干透的毡子,说道:“我这鱼只怕都干死了,推到前面去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
“你就不应该卖鱼,这时候得送冰块儿。”
后面那人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咕哝道:“歇一会儿吧。”
先前的那人叹了口气,也不管板车上的鱼了,怕是都臭了,索性松开手蹲在墙根前,顺势坐了下来,呼了口气:“累死我了。”
后者也坐下来,盘着腿,用手拍了拍,看着那街上玩闹的小孩儿,这么热的天气,还能这样疯闹的,也只有这些无忧无虑的孩童了。
“这帮细伢子,一天什么事情都不用愁,真叫人羡慕。”
他说道。
前者把毛巾递给他,笑道:“长大了就有的愁了。”
“呵呵。”
那人轻笑两声,靠在墙上,那墙砖倒是冰凉,感慨道:“还是这帮住在墙里的人好哇,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人伺候就是了。”
回头看一眼,他又道:“哥,你说这帮主子们一天都干什么啊,他们用不用推碾子,筛米糠,做针线活啊。”
被叫哥的那人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扶着墙站起来:“只怕那些主子们用的针都得是金子的做的。”
“走吧走吧。”
他说道:“人生来不同命,就别在这儿怨天尤人了。”
“是了。”
于是乎这两人一个推着板车,一个背着麻袋,一前一后的走着,身边路过两个娇俏的姑娘,发髻精致,衣裳不菲,顶着太阳有说有笑的。
背着麻袋那个闻到一股极好闻的香粉,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对着前面的说道:“哥,这是什么胭脂啊,给嫂子也买一盒。”
“呵呵,咱们可用不起。”
听到这两人说话,素问拉了一下苏合的衣角,那人回头,打量了一眼那两个苦力,没说什么,这两人虽然出苦力,但好歹是赵国的良籍,她们这些在府里做奴才的,都是贱籍。
除非主子好心,愿意给她们更换良籍,否则一辈子都要低人一等。
“两个臭汉。”
素问不快的说道:“还闻本姑娘的香粉。”
“就是。”
苏合见她这样,逗趣儿道:“我们家素问身上的香味,只有心心念念的天哥儿才能闻呢。”
素问一听这话,本就因为热而憋红的脸更加烧得慌,伸手在苏合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娇怒道:“苏合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合只觉得好笑,松开她的手,略有诘问的说道:“死丫头,还想瞒着我,说,你和刘天是什么时候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素问搅着手帕,苏合口中的刘天是府里管家婆子的侄子,她也是家生子,那刘天成日在府里做事,两人早就互相倾心,只是不好意思点破。
“还有什么抹不开的,你都这么大了。”苏合说道,“你若是不好意思和姑娘说,我去和姑娘说,叫她给你做主,到时候让姑娘和你娘家多备点儿嫁妆,到了刘家,也好当家做主。”
“可我是贱籍。”素问低头道,“天哥儿可是良籍。”
苏合道:“姑娘疼你,会帮你改籍的。”
“真的吗?”
素问惊喜道。
“你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苏合说着,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先别想了,把胭脂买了就先回府吧。”
素问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了胭脂铺子,她在那架子前取下一个瓷盒,打开来闻了闻,又递给苏合,说道:“你闻闻这个。”
苏合凑过去,说道:“这个好,等下拿着。”
素问颔首,又想去拿另外一个,却被一个胖妇人用屁股顶开,她哎呦一声,苏合赶紧扶住她,瞥眼过去,倒像是个官家夫人,她们自己出门在外也不好说什么,便往后让了让。
素问回头,瞧着那个肥硕的身形,满脸的不快。
“哎对了,你听说没有。”
那妇人回头,是一行来的孙氏,那人接过妇人手里的香粉,闻了闻又放了回去,说道:“什么廉价货色,就不该来这家店。”
这孙氏说完,也不顾老板和店伙计的脸色,又道:“听说什么?”
妇人左右看了两眼,自然也注意到了苏合和素问,只是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谁家的下贱丫头,并没有放在眼里,于是说道:“将军府啊。”
将军府?
苏合和素问登时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你说韩家啊。”孙氏不紧不慢的抬眼道,“圣人不是复了他和杜薄的官职吗?这才几个月,就又成朝上的香饽饽了,可怜我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当初我就说别踩高拜低,他非不肯,这下好了,韩来这一眨眼又得势了,现在再想巴结可是不成了。”
“谁说不是呢。”
妇人道:“别想了。”
“不过我最近听说……韩来要娶宋端了。”妇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你没听说?”
素问猛地瞪眼,又和苏合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们成日和这两人待在一起,都没听说过。
“谁说的?你听谁说的?”孙氏道:“可不敢瞎说啊。”
“我没有,这靖安城都传遍了。”妇人凑过来道,“再者说了,他们两个事儿靖安城谁不知道,九年了,形影不离的,能没有事?”
“你这么说倒也是,不都说宋端是老将军留给韩来的人吗。”孙氏道。
“说是下属,我看啊,就是伴床。”妇人偷笑,“听说宋端刚入府的时候,两人同塌而眠,能没有事?”
“怪不得韩来这么多年都没成亲,看来是红袖添香,佳人在侧啊。”
两人说着嗤嗤的笑起来,那八卦的模样看的素问气上心头,猛地上前死死的盯着她们,吓得妇人哎呦一声,捂着丰硕的胸口骂道:“哪里来的死丫头!作死啊!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Χiυmъ.cοΜ
孙氏也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哪个府里出来的,没规矩,看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问气得跺脚,苏合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迎上那妇人的不善,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是将军府出来的。”
将军府?
妇人和孙氏一愣,没想到说闲话被正主的家奴给听到了,前者别过头去,没有再争辩,倒是孙氏不忿道:“没规矩。”
“您说的是,我们家郎君和女史每日繁忙政务,对我们这些下人的确疏于管教。”苏合冷淡道,“不像梁大人,他从事礼部,想必府上的奴才都是一等一的规矩有礼,待我们回去,必定和女史好好说说。”
孙氏一怔,脸颊下意识的抖了抖。
这死丫头居然知道自己是梁哲的妻子,不安的喘了喘气,拉着妇人匆匆的出了铺子,一旁看热闹的老板轻轻一笑,苏合转头,对他说道:“老板,刚才我们看的这几个,都包起来吧。”
老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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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刚回了将军府,素问就急匆匆的跑回了怀阁,恨不得立刻将刚才在胭脂铺子里的事告诉那人,正好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人。
宋端也是听到她的喊声才站住脚步,淡淡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是屁股着火了?”
素问那里有心情和她说笑,满脸的委屈,说道:“姑娘,外面的人都在传您的坏话呢,说的可难听了。”
宋端眼珠一转,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徐徐道:“我猜……是说我和郎君的坏话吧。”
素问张了张嘴,没想到宋端能猜出来,点头道:“是。”
“说我们两个苟合吧。”
宋端索性道嗷。
素问气愤道:“姑娘……您也不管管。”
“有什么好管的,这些话自从我从太丘进了将军府后,传的还少吗?”宋端道,“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赶紧去备茶,我这屋里有贵客。”
“知道了。”素问咕哝道。
她备好了茶,想着是什么贵客,可是一进花厅,没想到和宋端坐在一起的人居然是曹琦,愣了愣,自家姑娘什么时候和宋端关系这样好了,三天两头的过来坐,真是烦人。
曹琦斜靠着,瞧素问脸上挂着不悦,只觉得好笑,待她离开后,慢悠悠的问道:“看来女史这丫头不是很欢迎我。”
宋端笑了笑,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哪有。”放下茶杯,“不过是在外面听到我的闲话,替我打抱不平罢了。”
“那还真是忠心耿耿呢。”曹琦道。
“哪里。”宋端说道,“要论衷心,谁能比得过曹姑娘你身边的那个男子,只怕是要了他的命,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吧。”
曹琦哈哈一笑,没有接话。
“话说回来。”宋端索性道,“他的脸是怎么换的啊?”
曹琦摇了摇头:“那是他们宗门的秘术,我也不清楚。”
见宋端轻笑,她又说道:“外面的闲话……怕是女史和郎君的吧,想来也是极难听了,那些只知道转悠在女人堆的人,嘴太碎。”
宋端打量着她,忽而了然道:“这话是你传出去的?”
曹琦歪头,算是默认了。
宋端并没有介意,而是道:“我还以为,曹姑娘现在不会对曹大夫唯命是从呢,看来府上还是父权为大。”
“呵呵。”曹琦冷笑道,“以后就不会了。”
宋端垂眸,没在言语。
送走了曹琦后,她去了长鲸居,韩来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她将手里的冰葡萄放下,说道:“公子,还在想祁山大典的事?”
“这回是礼部和曹家负责,我有些不安。”韩来抬起头,冲她招了招手,那人走过去,顺势被他拽着坐在了腿上。
“还有你。”韩来抱着她,“成日和曹琦厮混在一起,这简直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我很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端说着要起来,谁知韩来不肯,还抬头亲了她一口,惹得那人满脸通红,说道:“太放肆了,怪得不外面的人都在传咱们两个的浑话。”
“谁敢?”
韩来瞪眼道:“他们说什么了?”
“那样的浑话,你还是别知道了。”宋端道。
“不就是梁哲的那个妻子胡说八道吗。”韩来说道,“他在张炳文的手下做事,保不齐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儿,哼,看我怎么治他。”
“你知道了?”
宋端惊异道:“素问和你说的?”
“那丫头看你不管,便跑来和我告状。”韩来揉着她又香又软的腰肢,嘴上不停的说道,“素问说的没错,这嘴不好人,就该闭嘴。”
宋端抿嘴偷笑。
“公报私仇。”她道。
“不过话说回来,不如你赶紧嫁给我,这样也能堵住这靖安城的悠悠之口,也好让母亲高兴高兴,我也高兴。”
韩来嘻嘻一笑,将宋端抱得更紧一些,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心里面咕哝着,端午端午,我的好端午,我真是太欢喜你了。
当然,宋端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猥琐的想法的,只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狡猾,大抵也猜到了些,耸了耸鼻子。
“只怕你娶了我,就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宋端冷淡道,“公子这么冰雪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他们的企图吗?”
韩来很吃她的吹捧,稍微一思忖,便脱口道:“退仕。”
这也是当年成文太后留下的规矩,女史若要成亲,是不能再在上御司从事的,也就是说,成家和立业,只能二选其一。
若宋端和韩来成亲的话,就要退仕。
这相当于直接折断了韩来的半边羽翼,考虑到杜薄撑不起来半边天的情况,宋端还是极其重要的,至少现在的时局,她不能退仕。
“流言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娶了你。”
韩来感慨道。
宋端道:“不怕流言伤人,我在你身边的这九年,不知道有多少更难听的流言蜚语,只怕流言成真,会影响你。”
韩来了然,不过现在官复原职,韩家的势头虽然不比从前,但也不是能轻易被打压的,圣人现在正紧着扶持自己,不会因为这几句虚无缥缈之言而再动手脚的。
“端午。”
“嗯。”
“要一直在我身边。”
宋端一愣,随后轻声应道:“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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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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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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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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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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