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只有两个字:苦啊!
他原本心想着躺着过这一层幻境,相当于是薅大家伙儿羊毛,躺赢一次。
却着实没想到躺在那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睫毛都不能颤动,真不是人干事。刚刚脖子实在太痒,他试着动动脖子蹭一下,结果引来满屋子嚎叫:“二少爷醒了!二少爷快醒了!”
可尼玛这二少爷此时还不能醒。于子辉又默默挺成木雕泥塑一般。
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僵硬和酸麻。
从日出慢慢等到天光渐渐晦暗,一旁站着的丫鬟小厮们将烛火点上,于子辉眼前又飘忽亮起橘黄色光芒。
他耳边似乎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过了许久,为首的脚步声走到他床边停下。
暗哑而温弱的中年女声响起:“你们,都下去吧!”
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噗噗哒哒的脚步奔走声,最后吱呀一声,木门关上了。
满屋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连夫人一人。
她执起于子辉的手,慢慢摩挲着:“辉儿,那贱人居然让你吃了那么大苦头。没关系,还有娘呢。”
说完,于子辉感受到一阵白光从他头顶百会穴汹涌往下冲来!
于子辉若此时奄奄一息,汹涌而下的灵力可以让他即可受到滋养。
可他不是!
他丹田里生生不息的灵力本能反应,骤然将外来的灵力顶出。
两股灵力在他胸口汇合相撞,于子辉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啊得一声喊了出来。两股灵力相撞以后,依旧在他胸口将他内脏搅得天翻地覆。
于子辉猝不及防,再也不记得什么清新的演技,扭曲着脸伏在床上吐出一口血。边咳边睁开些猩红的双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害我?”
连夫人一张脸更显苍白,她满脸的不知所措:“辉儿,娘是来救你的。你脉搏虚弱,神医都说你不能救,所以娘把精纯之力都给你。”
她略有些慌乱得抚着于子辉的背:“辉儿,你别着急,你刚刚受这个灵力,还不明白怎么用。来,闭上眼睛,娘教你怎么用。”
于子辉闭眼感受胸口犹自涤荡不息的灵力。
连夫人输给他的灵力,磅礴汹涌,比他自己的要雄厚得多。
因为外来灵力的不可拘束,于子辉一时如坠冰窟,一时身处火山。他汗如泉涌,咯吱咯吱得咬着牙:“娘,您哪里来的这些手段?”
连夫人将手放到他的后背,引动他体内的灵力直到他的后丹田,又闭眼,源源不绝得将外来的灵力疏导进于子辉的丹田里。
她一边引导,一边说道:“辉儿,你别紧张,这些,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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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事情的原委,慢慢说给于子辉听。
二十年前,连夫人嫁给连爵爷时,俩人也曾约定三生,海枯石烂,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想到连夫人子嗣上艰难,连爵爷就将她的陪嫁丫鬟收了房,生下长子泽沐。xǐυmь.℃òm
陪嫁丫鬟有了孩子,还有公公婆婆撑腰,顿时变得作天作地。当面目中无人就罢了,暗地里什么难听说什么,满屋下人指指点点。那段时间的连夫人,就是一朵人见人踩的小白花。
每日忧心欲死。
有一晚,一位身穿黑袍的修士来到她面前,问她想不想活?
连夫人当然想。她不但想自己好好走下去,还想别人无路可走。
修士教会她一个窍门,可以吸食别人身上的灵力。勿论多少,她都可以为己所用。
而被吸食灵力的人,就会一天天憔悴下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死亡。
丫鬟、公公、婆婆接连死后。连爵爷让连夫人收养泽沐,没过两年,连夫人自己也生下于子辉。
真是扬眉吐气,人生巅峰。
于子辉听到这里,已将前因后果融会贯通:“娘,所以我泽沐哥哥也是被你吸食了灵力才倒下的?”
连夫人笑了笑,她“温婉和顺”面具半永久似的。
即便她犹如鬼魅一般杀人如麻,却依然笑得像一朵小白花。
她说:“是的。辉儿,你爹爹说要将他的名字报给朝廷上玉碟。这太可笑了,让一个庶子上玉碟,岂不是辱没祖宗?”
于子辉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娘,我哥哥何其无辜。”
连夫人将手指头往他额头点一点:“你可不是傻?昨晚你刚刚被人下药!怜悯你的敌人就是要自己的命!”
她温言软语:“我毕竟还是将你教的太善良,但经过这事,你可晓得了?你以后的弟弟妹妹们,乖的话,用一用,不乖的话,就送他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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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夫人绝没想到,屏风后站着两个人。
站在屏风后的任逍叹气:连夫人口中的修士,是极为难缠的魔魅影息。这种魔魅,最擅长的事,就是寄生在人身上想方设法吸取众生的灵力,而被寄生的人沦为魔魅的傀儡,终日昏昏噩噩坏事做尽。
但到底,是被寄生的人,心生了魔念做引子。
任逍这辈子,最讨厌拖泥带水。
可是这幻境还偏偏就墨迹无比,好好的一场仙魔大战,来了好几天的铺垫。
他一伸手,屏风架砰然倒地,发出巨大声响。
连夫人忙站起来,吓得面无人色。
定神一瞧,还好,只是那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游方神医。
咦,还站着她的小外甥女?
“铛儿,”连夫人笑得露出小白牙:“你们都听见了?”
阿铛木着一张脸,没有回答,任逍却开口:“影息,你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这句话。
任逍一甩袖子,一道罡风刺破屋内静谧的空气呼哨而来。那风波太快,连夫人要往边上闪,却没有躲过。她腹部受了风尾,噗得吐出一口血。一道黑影从她身上窜出,欲往门外冲去。
这些日子闲着,阿铛吃素吃久了,也想开开荤。
惊鸿剑剑波凌厉,飞到那黑影上头,捏个“御”字诀,红光牢牢将那团黑影罩住。
黑影被吓得身形一顿,哆哆嗦嗦伸手去触碰那琉璃罩子般的红光。
没想到红光并不阻挡他,他的手穿光而过。御字诀只抵御外来袭击,除了吓唬他没其他实质作用。
但他这一顿,为任逍赢得时机。
任逍双手伸出,闭眼捏诀,手心光芒大盛,不断涌出瑞光,顷刻之后形成牢不可破的蛛网结界,将屋内几人牢牢罩住。
黑影隐隐波动,黑雾不断得吸收,最终显露出一名裹着巨大黑色披肩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身形矮小,面上留着几缕小须,细小的眼睛仿佛是闪着精光的缝隙。他吃吃笑道:“就这小小结界,妄想困住老夫?”
说完,他双臂展开,将两只宛如小棘爪的消瘦手掌往前一伸,呼和一句:收!
任逍形成的结界方方正正,晶莹的灵力在结界中游走,将混白如玉的结界点缀得美轮美奂。其实不过是个抓捕魔鬼的牢笼而已,设计的这么美这么有仪式感,阿铛真觉得没必要。
她念头还没转完,就发现结界上的星星,居然汇聚成两股熠熠生辉的星流,往魔魅息影的手心涌去!
这影息,正在吸食结界上的灵力!
任逍冷笑一声,捏个手势,两道精白灵光如光如电往影息身上刺去。影息身影躲闪,将那披肩一抖,披肩居然将两道灵光反射回来。
阿铛两人跳开,灵光打到结界上,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结界更加摇摇欲坠。
影息,果然难缠!
若打到他身上的灵力刚猛,就会被反射回来。
若灵力婉转柔韧,就会被他吸收进去!
于子辉一拍床塌一跃而起,持着青羊剑刺向影息。
影息察觉,将任逍两人打来的罡力一抖,借力打力,将于子辉连人带剑打飞。
于子辉刚受过剧烈震荡,受不得这几乎能毙命的罡力,顿时摔倒在地哇得吐出大口鲜血。
连夫人本在一边调息养神,此时哪里还坐的住?
心惊肉跳得爬过来,颤抖着声音说:“辉儿,你不要过去!这不干你的事!”
于子辉将嘴角鲜血擦去,饶是此时已经半撕破脸,他还是非常有职业精神的配合连夫人尬戏:“娘,魔魅凶狠,总有一天,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连夫人多年头晕脑沉,自从影息离身,她瞬间耳清目明。
但这清明,似乎也晚了。
她听过于子辉的话,无声惨笑:她怎会不知?跟魔鬼交易,本就是与虎谋皮。
自嫁给连爵爷,她没快乐过几年。
可她这辈子毁了,不能让她的孩子也毁了。
她知道影息的命门。
任逍已将灵力结成一股混白的绳索将影息牢牢套住。影息却极尽所能得吸收绳索传来的灵力。
任逍灵力源源不绝,仿佛无底洞似的汹涌而出。
任逍跟息影僵持不下,连夫人却看到时机。她艰难得爬过来站起,取下头上的簪子往息影脖子后刺去。
影息察觉连夫人的举动,挣扎摇摆,眼中戾气大盛。
在旁边早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阿铛看见,忙配合着连夫人御剑刺向影息的脖颈。影息腹背受敌躲避不及,被连夫人刺中后枕穴位,声嘶力竭仰天大喊!
他浑身剧烈摇摆震颤,浑身原本不属于他的灵力如同大坝决堤,瀑布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刚刚任逍付诸他身上的灵力有多刚劲,此时打转回来的力量就有多猛烈!
这结界原本是为了困住魔魅,此刻却变成众人的牢笼。
失控的灵力在结界内发出排山倒海的咆哮声,激起如海啸般白色巨浪,巨浪激荡不已,将结界内所有家具物品都碾为齑粉。
结界,宛如透明琉璃瓦舍一般轰然炸开!
香木搭建的房屋发出巨响坍塌成瓦砾废墟。灰尘木屑夹杂着灵力碎片漫天飞舞,在月色下犹如瞬间就会消逝的昙花,光华四溢。
但一切还没结束。
影息身上的灵力像喷泉瀑布一般奔涌而出。
真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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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任逍护住阿铛,用身体挡住灵力攻击。
于子辉虽然爬不起来,还知道捏个御字诀。他头顶青羊剑,发出璀璨的绿光勉勉强强护住他。
阿铛在任逍怀里窝了片刻,却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长久。
耳边飓风过境般的呼啸声渐渐平息,阿铛将头抬起来,任逍漂亮的下颚线映入眼帘。
他又救了她一次。
任逍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怀中动静,他专注观察四周。
此时房屋一地狼藉不用说,墙壁已完全消失不见,屋内之人直接置身于王府花园。影息躺在地上不停抽搐,被厚厚的木屑石灰盖满头脸。他身上灵光泉涌,虽比开始势头小,但流光绵绵依然不绝。
一旁的连夫人血流满面神情痛苦,她五内俱碎,只怕神仙也回天乏术。
于子辉不知怎么尤其入戏,跪坐到连夫人的身边,执起她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娘。
连夫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睁眼,用力扯扯嘴角,最终也是没有能真的笑出来。
终于闭上双眼。
任逍没注意到,自己嘴角蜿蜒流下一小条血丝。
来到这个世界后,阿铛眼里的任逍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牛皮哄哄。
受伤?不存在的。
这可是奇景。
阿铛鬼使神差得,莫名升起猪八戒调戏仙娥般的勇气,抬手触碰任逍的嘴角。
哇,任逍是真的流血了。
任逍条件反射一般抓住阿铛的手,他这才惊觉阿铛还被他护在怀中,忙松手往后一退,一双清亮的大眼甚至带了丝不知所措。
好在他临场反应极快,眼睛一眨又变成冷目森森的大佬。
阿铛怂成安静的小母鸡,怯怯得瞄一眼任逍,再往后大退几步,转身奔向于子辉。
于子辉嘴上血迹未干,一身的伤痛,却对阿铛的呼唤充耳不闻。他呆呆地看着死在他臂弯中的连夫人。
见了此情此景,阿铛心中升起疑问:这辉哥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人当中就属他最不着调,怎么一改常态变得深情脉脉的?
连夫人此时脸色透明如纸,渐渐的,就连鸦黑的头发和深青色服饰也变得有些透薄。
连夫人,连同整座王府,正在消失中。
“尊主!阿铛!”
两人回头看,只见月龙山和阿诺一左一右,搀扶着依旧虚弱却已清醒的泽沐走过来。
阿铛喜出望外,忙冲到泽沐跟前,给他个大大的熊抱。
就算是就别重逢的亲爹,也不一定能感受到阿铛此时的热情。她眼眶滋润,生命的喜悦重新燃起:“阿姐,泽沐师兄怎么醒过来了?”
原来,魔魅影息力绝后,他身上灵力四处溢出。原本属于泽沐身上的灵力也找回主人。虽然损失泰半,但好歹人清醒过来,不再需要阿铛的灵力过渡给他。
月龙山和阿诺没有目睹激烈战况,但从支离破碎的现场也将刚刚的激烈打斗猜到十之八九。
此时于子辉手中的连夫人,随着整座王府幻境的消失,已经呈半透明状。
阿铛担忧得看向月龙山:“辉哥他......”是怎么回事?
“千年前仙魔大战。辉哥的娘亲为了保护还是少年时的他,被魔魅绞杀。”月龙山轻轻向阿铛解释:“我们的辉哥,一定是思念极了自己的娘亲吧。”
任逍听后,心中也有所感,举头望向天上明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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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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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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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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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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