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连城浑身一震,忽然侧头,哇的吐掉一口血。
闻戈自僵硬中回过神来,抬眼见到季轻云推门而入,如有预料般自然的跨过门槛,摸索着墙壁靠近,惊讶之余,倍感解脱。
“怎么是你?”阵连城恶声道:“你来做什么?”
季轻云连忙高举双手,示意自己虽然插话插得不合时宜,但本身并无恶意:“掌教命我来传讯。”
阵连城嗤笑:“偌大个千山派,难道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了么?庄弈竟然要叫你来传口讯。”
闻戈微一挑眉。
季轻云扬手自袖中甩出一枚传书纸鹤:“恰恰相反,偌大个千山派,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传信的人。”
阵连城伸手捉了纸鹤,展开匆匆掠了一眼,咬牙不语。
季轻云则施施然鞠了一躬,直起腰后理所当然的探出右手。闻戈连忙跳到他身边将那手牵住。
“使命既达,还望仰大人容我告退。”季轻云笑道。
阵连城目光阴鸷,但到底没有阻拦二人。
待出了门,将阵连城与他那一室的幽冷阴暗远远的抛在身后了,闻戈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道:“谢谢。”
季轻云不置可否:“不必,我确实只是来送信的。”
闻戈苦笑。
庄弈之所以还安排了飞鹤传书这一手来替他解围,可见庄弈其实也已经知道阵连城对他满怀恨意。只是权衡之后,庄弈认为若是能平息阵连城的怒火,会对千山派更为有利,这才将闻戈交了出去——大概庄弈自己也没有想到,阵连城会在闻戈进门之后,启动了早前布置下的、隔绝外人外物的结界,以至于令传书纸鹤亦不得入。
要是季轻云没有断然持着纸鹤击碎结界踏入,阵连城下一步究竟要如何发难呢?走向已无从知晓。只是无论阵连城与他之间的实力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在人面前,受禁制所限的他,其实毫无反击之力——
——他甚至不能像季轻云那样击破结界逃走,只因为那样会令阵连城反噬吐血。
想起遭遇徐老汉经历的那一场噩梦,寒意掠过闻戈脊背。
既然季轻云不欲承这个人情,闻戈便也识相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转顾其他道:“只是不知纸鹤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
季轻云漫声道:“师兄想知道?”
闻戈警觉:“你拆开偷看了?”话一出口,立即自觉失言。
季轻云倒不以为意,只说:“师兄若是当真好奇,我便替师兄猜上一猜。”
闻戈失笑:“猜了又如何,难道你猜的就一定是对的?”
季轻云微微一笑,只道:“师兄可还记得那日操纵鬼车的那个老者?”
这样一提,闻戈立刻也想起来了:“他现下如何了?”
“自然是被好好的□□起来了。”季轻云道:“若我想的不错,仰纯那边会这样痛快的承认阵连城的身份,也是因为庄弈手中握有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但是……”
“但是仰纯现在既然公开的表示出接纳阵连城的意思,那么就必须要有人为阵连璧之死负责。”季轻云笑道:“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就很明显了。”
闻戈顺着季轻云的话思索着:“所以鬼车老者终究是要死的……”
“若你是庄弈,你会如何榨取这个将死之人身上最后的价值?”
闻戈犹豫着道:“比如说……逼他吐露情报?”
季轻云仿佛哽住了,半天后才道:“算了,不谈这个了。”
闻戈生气了:“你也说了只是猜上一猜,到底在神气什么啊!”m.xiumb.com
季轻云无奈道:“鬼车老者现下最有价值的,就是他的命。无论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他手上确实沾了阵连璧的血。所以眼下,阵连城最无法拒绝的诱惑,就是……手刃仇人。”
闻戈默然。
季轻云轻轻道:“这才是阵连城轻易放你我离开的原因。他赶着……要去取那老者的命。”
闻戈啪啪啪的鼓起掌来:“猜的真好,我都要信了——啊!”
“怎么了?”季轻云沉声。
闻戈摸了摸耳朵。刚才耳上铃铛忽然电了他个猝不及防,针扎般的刺痛令他惊呼出声。而耳铃会有此变化,应是长风洞府上的最外层结界已被破坏导致——不过他为何会对神主长风洞府的情况如此明晰,这些却又不便与季轻云说,只得欺负季轻云看不见,含糊的道:“有示警——是有人欲闯神主的洞府。”
不知庄弈是否也已经收到了异报。即便庄弈知晓长风洞府已被突入,他是否忙于安抚阵连城,无暇分身他顾?念及此,闻戈甩开季轻云的手,断然道:“我要赶去看看。”
没料到季轻云手腕一翻,反倒将闻戈扣住了。
闻戈挣了一下,竟然挣不开。“你做什么?”他不由恼了。
“师兄果然没把我的猜测听进心里去啊。”季轻云轻声笑道:“师兄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你这一去,要是撞破了什么不该被目睹的事情,倒也罢了。要是阻拦了某些本该发生的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闻戈皱起眉头:“你们季氏说话向来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季轻云扣在闻戈腕上的手紧了紧:“师兄可曾想过,那鬼车老者若是死在千山派上,千山派又该如何与赤炎宫交代?”
闻戈扬起眉毛。
季轻云自然是看不到的,只听他飞快的说了下去:“是,鬼车老者必须死,但应该死在仰纯公开他的罪行之后,而不是悄无声息死在千山派上。庄弈若是拿那鬼车老者的命给阵连城做人情,那么他需得将鬼车老者的死因处理好。若我猜的不错,眼下突闯谛听洞府之人,应当就是庄弈安排之人。他会在闯入谛听洞府后遭逢各方围堵,最后‘慌不择路’逃入关押鬼车老者之处,‘误杀’鬼车老者。”
“所以?”
“所以师兄,我若是你,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因为此人——必不可能被你阻止,更不可能被你逮到。”
闻戈深吸一口气,忍着怒道:“季轻云,我相信你出身季氏,见惯了风浪,一般的手腕计俩完全不在眼里。但这里不是季氏,这里是千山派。”
“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点在于,千山派绝不可能将神主也算计进去。”闻戈斩钉截铁:“放手!”
季轻云闻言,手上反而一紧,笑得更开了:“好吧,就算是我小人之心了——师兄总不会不打算带上我吧?”
“带上你又能如何?”闻戈没好气道。谛听的洞府里外共设了三层结界,眼下虽然被揭开的只是最外一层,但他被季轻云平白无故拖延了这么久,担忧之余,耐心早已消耗殆尽。
“那么说师兄打算赤手空拳的前去迎敌了。”季轻云故作惊讶。
闻戈心一突,反手去摸腰侧。果然佩刀已在昏迷时被摘了。
“不过若是师兄带上我,那又不一样了。”季轻云含笑引着闻戈翻过手腕,一柄长剑倏然自虚空中凝聚形体,沉甸甸的落在闻戈掌中。
闻戈讶然握住剑柄。剑身明亮如镜,于银芒流转中泛出浅淡的金色,仿佛夕阳西下,斜照一泓秋水。
“季剑。”他低声道。
季轻云闻言笑的越发愉悦,松手让闻戈细细端详手中的季剑:“师兄竟然也知道季剑。”
闻戈抿唇。他自然是知道季剑的。
季氏虽然于剑术上走得很远,但与许多有名剑情节,非神工巨匠所锻的神级名剑不用的世家不同,季氏对于名兵器并无什么追求。原因便在于,季氏所有的男子,都以能尽早凝出属于自己的季剑为荣。
他借着藏珠的身份与季轻云对阵那时,季轻云尚未凝出季剑。再后来,因他一直也没能解开自己身上的禁咒,也无缘与手持季剑的季轻云对战。
但,他曾与季轻云携手退敌。所以,他是知道季剑的——所谓季剑,剑随心动,永不卷刃。
只是季剑到底又是什么呢?
有人说季剑就是季氏的意念之剑;也有人说,季剑是一段能撕裂虚空的咒语,凭此便将远古的神兵召至手边。也有人说所谓季剑是一种季氏独有的冶金配方,用此配方锻造出来的便是季剑——种种说法众说纷纭,而季氏从来都是不置可否。
“……师兄就说自己想不想要吧。”季轻云负手后退,季剑于瞬间消散无踪。
闻戈摇头甩开浮上心头的万千杂念,利落的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你千万不要后悔。”说完跨前下蹲,把季轻云打横往肩上一扛,背了就跑。
闻戈扛麻袋一样背着季轻云起起落落,迅速掠至谛听洞府附近。
远远的听到一句“救命”。声音尖锐清亮,显是出自少年。
闻戈刹住脚步。
果然谛听洞府前的青石板地上,一个额生鹿角,身穿九色斑斓锦衣的少年正被困在阵中。而阵法之后,便是谛听洞府的第一重门。眼下那门扉暗淡朴实,光华不再,显见加护在其上的结界已被破去。
鹿角少年原本蹲在地上,一边百无聊赖的扣着砖缝,一边意思意思的喊上两声救命。没想到自己喊着喊着,竟然真的有救兵从天而降,眼睛一亮,嗓音都有点发颤了:“救命啊,快救救我!”
“发生了什么事?”闻戈放下季轻云,急道:“你又是谁,为何在这里?”
鹿角少年满脸期冀的朝闻戈伸手,但那手才触到阵法的最外缘,立时有紫光一闪,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红肿的手背,鹿角少年委屈道:“我是被大坏人掳来的。”
“你可知那坏人什么来头?”季轻云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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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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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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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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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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