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刚开张的那几天,二楼几乎没什么人去,如今一楼人满为患,有些客人不得已便去了二楼,而姜膤每晚都会坐镇二楼,一怕防有人惹事,二是自己想喝,因为醉了能做梦。
今日客栈压根没生意,何未早早地关了大门来酒馆算账,听得男人们谈论姜膤,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他赶忙走上二楼,径自去姜膤身前坐下。
“老板别喝了,酒能伤身。”
他说得真切,可惜姜膤并不听他的,她抬起手,十指纤细修长,烛光穿过她的指缝落在桌面上,“你看,它坏了吗。”
“等你年纪大了一定坏!”何未气恼道,他明明是好意。
倏然,楼下传来一阵诡异的骚动,似乎是有人来了,且不止一个。
周围几人低声说着话,何未站起身,行至横栏边定睛一看,这一看可是把他吓了一大跳,来人竟是黑龙寨的寨主王回川,传说中的土匪头子,他身后跟着几十人,来势汹汹,而前头三人正好是那日揍他的三人。
此时,他心头暗忖一句,不好。
“老板老板,我们快先躲起来,王回川来了。”何未转身去拉姜膤,急得额间直冒冷汗。
姜膤皱起眉头,视线锋利地瞥了眼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她今晚没醉,清醒地很,“放手。”
“啊,对不起。”何未被她这眼神扫得背后发凉,赶忙放开手,“老板,你再厉害也打不过他们十几个,先回我家避避风头。”
姜膤抬眸看他,肃然道:“不去,你先走吧。”www.xiumb.com
“我才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何未用力一拍桌子,桌上长剑跟着一跳,“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片刻后,木制的楼梯被踩得“嘎嘎”直响,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压迫感十足。
人头从地板处渐渐拨高,为首的那个约莫二十来岁,五官粗犷,身材魁梧,右手拿着把一尺宽的大刀,他的衣裳只穿了一半,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瞧着便是硬茬儿。
“老板,他,他,他,就是王回川,黑龙寨的大当家。”何未小声在姜膤耳边提醒,他已吓得双腿发抖,却依旧强装镇定。
“不想进医馆看病的立马给老子滚出去。”王回川说着,手中大刀猛然一放,“嘭”,刀尖重重砸向地面,二楼地板便跟着晃了一晃。
“走走走。”原本还喝得起劲的人,一听这话瞬间蔫儿了,纷纷起身往楼下逃。
他们一走,何未倒是反应过来了,大喊道:“你们还没给钱呢!”
姜膤稳如泰山地坐着,缓缓拎起酒瓶又倒了一杯。
“大哥,就是她!”男人指着姜膤怒道。
“废物!”王回川爆喝,反手一巴掌拍向男人的脑袋,鄙夷道:“被个娘们打了还敢说话,以后别说是老子的手下,老子丢不起这人。”
“是,是,小弟没用,大哥教训的是。”男人赔笑点头,畏畏缩缩地捂着脑袋退至队伍最后。
王回川大步走到姜膤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道:“你是个女人,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给我手下认个错,再拿三百两银子出来,这事便算过去了。”
“三百两?”何未大惊失色。
“呵。”姜膤冷笑一声,摇着食指道:“他们欺负人在先,我凭什么拿钱,不如你给我一千两,这事便算过去了。”
“你!”还从未有人这般跟他说话的,王回川瞪大眼,臂膀上的肌肉鼓得厉害,镇上的人见着他,哪个不是乖乖地奉上钱财,她一个女人竟敢跟他叫板,“我不打女人,不过你也别得寸进尺。”
“老板,我们还是……”何未正要说话,谁知姜膤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冷声道:“我没钱,更不会认错。”
“你他娘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听这话,王回川登时怒了,抡起手中的大刀便往姜膤砍去,他顾忌对方是女人便收了点力,只是这刀太重,抡的时候没扣好力道。
“老板!”何未失声。
只听,“叮”的一声,老旧的剑鞘抵在了大刀的刀刃上。
对方没内力,用的纯粹是力气,而他的力气显然异于常人,姜膤被这一下震得手臂发麻,只觉虎口隐隐作痛。
眼见自己的长刀没再进一寸,王回川不由加了点力气使劲推刀,然而他再怎么推,大刀都纹丝不动。
“大哥!”小弟们抽出长刀,“唰唰唰”一片,齐齐往姜膤砍去。
“住手!”王回川大吼,怒骂道:“都住手,老子亲自教训人,用得着你们多事?退下!”
“是。”小弟们无法,只得收刀。
啐了一口,王回川抡着大刀往旁砸去,恰好砸在一张凳子上,“哐”,凳子碎裂。他自认力气大,结果这姑娘的力气比他还大,真是天外有天。
何未心疼地瞧着那张四分五裂的凳子,心在滴血。
“这地方太小,老子的一百零八式刀法施展不开。”王回川伸手指向外头,梗着脖子道:“我们出去打,只要你能赢我,你打他们三儿的事便一笔勾销。”
姜膤轻轻扫了他一眼,挑眉道:“好。”
*
土匪一来,酒馆里的客人四处逃窜,识相的留了银子在桌上,不识相的直接跑了,何未走下楼,看着一桌桌的空酒瓶,心口立时一阵绞痛。
王回川轮着大刀往前走,心里思量着,待会儿非要打败这女人,不然自己在小弟面前可没面子。
想完,他回头一看,她竟然连剑都没拿,“你怎么不拿剑,别说老子欺负你。”
“不用。”姜膤淡淡道,她很清楚,自己跟他比力气大可不必。
酒馆前是三条道的交叉口,空地大,方便比试。
“你敢看不起我!”王回川咬牙,两手紧握刀柄往姜膤砍去,姜膤足尖一点,凌空翻到了他身后。
她看出来了,王回川的力气是大,但这刀也是真重,而他拿它并没像拿菜叶那般轻巧,几下之后便会大口喘气。
两人捉迷藏似的过了五六招,姜膤依旧轻盈如燕,王回川反而气喘吁吁,双手已握不住长刀,于是乎,他索性扔了长刀徒手去抓人,这一抓可是拼了全力。
眼尖他要抓着自己,姜膤身子一矮,轻飘飘地从王回川手臂下游了出去。
“哎呦!”这下,王回川顺势重重摔在地上。
姜膤蹲下身,右手伸出,“你可说话算话?”
“算!”王回川疼得龇牙咧嘴,直接忽略眼前那只手,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狠狠拍向地面,拍完觉得不解气又拍。
“从此一笔勾销。”对方不领情,姜膤也不恼,点头示意后转身进了客栈。
她走后,小弟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去扶王回川,其中一人道:“老大,我就说这娘们厉害地紧,你还不信。”
“滚!”王回川起身,直勾勾地望着那道窈窕的背影,好半晌才开口,“长相平平无奇,想不到身手还不错。”
“老大,你会看上这娘们了吧?”身侧小弟古怪地皱起脸。
“啪!”王回川抬手便是一巴掌,大声道:“看上又怎么了,老子配她不是绰绰有余?”
小弟被打得晕眩,连连点头,“是,是,是。”
*
“唉……唉……唉……”何未一步三叹地收拾着桌上的空酒瓶,都怪那群土匪,今晚亏本亏得他睡不着。
这会儿,姜膤回去了,他独自一人走上二楼,看着那张破碎的凳子又是一声叹息,“唉……”
都碎成这番模样了,他也不指望能修好,不过它还有最后一丝价值,物尽其用,当柴烧。
他愁眉苦脸地抱起碎木条走向柴房。
门开,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发现干草垛上似乎躺着个人,“谁?”他想了想,随即放下怀中的木条上前查看。
走近一看,草垛上还真躺了个穿黑衣裳的男人,而且看着像是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气息也极为微弱。
“公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黑衣人闷哼,那道漂亮的剑眉紧紧拢起。
“没死就好,走,我带你看大夫。”何未弯身,费力地扶起黑衣人,管他是不是好人,救了再说,说不定他是呢。
*
栖凤宫。
“小心点,别将里头的东西弄坏了。”孙昌站在门口挥手指挥,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抬了一箱子东西,生怕将里头的东西弄坏了。
听得声音,白封启从奏章中抬头,“这是什么?”
孙昌进门回道:“是废墟里的东西,有些没烧完,有些没烧坏,老奴想,皇上或许用得上,便叫他们抬过来了。”
“嗯。”白封启放下奏章起身,这箱子他见过,是膤儿放衣裳的箱子,纯金打造,确实不容易烧坏。
他蹲下身,深吸一口气才拨开金属扣,然而箱子里并无衣物,只有一只红木匣子,这匣子他也见过,是她放月例用的。
回忆以前种种,他拿起小匣子,第一感觉是重量不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空的。
他记得,上次看它时,里面是满的。
这箱子没烧坏,里头的东西按理说不会坏,即便是烧了也该有点灰烬,为何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难道是被人拿了?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眼前跳出,这个念头让他心头激荡。
她是假死。
对,他怎么没想到,她若是死了,各地一定会起大灾,如今反而是些小打小闹,不对劲。
白封启飞快站起身,侧头问道:“孙公公,朕问你,废墟里可有那只黑猫的尸体?”
孙昌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肯定道:“没有,这废墟里的东西老奴全都看过。”
“她没死!孙公公,她没死……”白封启抓着孙昌的手喊,转念一想,他面上的喜悦又慢慢消失了,她宁愿假死都不愿意继续待在皇宫,说到底还是恨他。
恨便恨吧,这辈子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弥补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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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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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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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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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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