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才刚刚提出苗头,还未将事情缘由全部道出,就有两位国公率先请求致仕。
如果说张仑不过是简单辞官,那徐光祚之言,无疑便是感人肺腑。
其言功归历代皇帝与自家祖宗,然后大包大揽,表示自己真是无用之辈,是皇帝错爱。
甚至不惜拿出当日刘宸、刘宠、赵鐩等辈游荡京郊之耻进行揽过,证明自己确无大用,乃绝世废材一个,实在是皇家恩典太重。
若不是朱厚熜有意让其为枪,只怕是真的一口答应下来,清除这些蠹虫硕鼠。
然而朱厚熜深知,这一切急不来。
就算京营真的烂的一塌糊涂,朱厚熜也不能在此时前去碰。
一则根本无力整改。
二则无钱整改。
三则眼下事情太多,不能想着硬件软件一起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体制问题,先给解决掉!
经过数日批阅奏本,以及阅览政务典籍,朱厚熜发现很明显问题,那便是基层力量不够。
且地方官与京官、部堂官与佐贰官两极分化太严重。
虽然皇权不能下县,但地布政使司、府、州、县自主能力太强,而且屡屡有跟中枢分庭抗礼之势,若非还有其他掣肘,此时恐怕早已成为一方诸侯。
但奇怪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些地方官自主能力很大,但却基层能力不够。
根本无法将手伸进各乡、里、甲,反而里、甲等大户地主,隐隐又有挑战官府的意思。
这也是朱厚熜思来想去无法释疑之事。
里、甲无兵无将,手无寸铁怎会惧怕地方大户,以至于连年拖欠赋税?
尤其苏、松等地。
光苏州府在洪武三年便逋赋335800石,建文时抵达百万之巨。然而永乐十三年到十九年,短短几年之内,苏、松欠税粮不下百万,后面数年拖欠亦不下百万。
尽管朝廷重赋政策的执行者采取了一切措施,横征暴敛,但超过人民供办能力的赋额,在百般敲剥之下,每年仍有数十万石拖欠下来。
宣德五年,松江府额定起运米439000石,但实缴纳只不过66000石而已,不到总定额六分之一。
苏州府宣德四年,应交南京各仓,及百官俸米755000余石,可到次年“才纳得七万一千有奇”。
自宣德元年至宣德七年,苏州一府累计赋高达790万石,周忱巡抚江南“阅籍大骇”。
当时苏州府每年,应交纳税粮总额是277万石,可见每年实收税粮额只是应纳额的一半。
松江府岁征120万石,“然岁征曾不及半”,情形相同。
故时有谚云:“朝廷贪多,百姓贪拖。”
洪武、永乐、宣德三朝,考成严厉,官吏督催不可谓不力,因税粮缺额而革职查处者也不在少数,税粮通欠仍然如故,甚至历年叠加,说明其时的赋税定额,与地方百姓的交纳能力存在着,无法消除的距离。
难怪时人杜宗桓云:“徒有重赋之名,殊无重税之实”。
难不成真是当官照顾自己桑梓?
或是百官官官相护,托请带话给地方官,让其宽容?
或是见人朝堂有人,而不敢得罪诸如此类?
然而明代遵循异地为官制度,根本不大可能,存在所谓的照顾桑梓,更犯不上为他人,放弃自己政绩,世上没有如此好的官僚,更没有如此蠢的官僚。
哪怕吩咐之人是自己父亲,但在前途之上,其有所抉择。
起码而言南方官员在北方收税便挺好,虽然依旧屡有拖欠,然远不及如此巨额,且连年拖欠。
反倒是北方官员,去了南方能够收足一半,已然是泼天大功。
别人在自己家乡刮地皮,自己却对仇人家乡客气?
这怎么也无法说得过去。
更兼之明朝地域分化严重,常常一个村就和另外一个村不合,乃至于械斗皆非不可之事。m.xiumb.com
是故南北官员,素来便是分外眼红,何谈照顾一事?
再言,南人在北京有高官、六部、内阁,难道北人在北京便没有勋戚、内阁、六部、内廷不成?
还需给面子南人?
可偏偏事情就是如此令人迷惑,苏松等地不清逋赋税,且还是持续,从未缴纳满额,乃至不交。
当朱厚熜仔细看了一下奏本,大概猜测,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体制有问题。
亲民官碍于体制,无法下乡,所收缴赋税、丁差惟有靠里、甲这些人,可这些人无一不是本地地头蛇,官府若敢强逼,只怕这些人当场揭竿起义。
毕竟地方又是宗族制,登高一呼,随从者必然不少。
一旦有了民变,就算亲民官收缴再顺利,最后依然逃脱不了国法惩戒。
至于南人到北方为何不惧,朱厚熜尚不清楚,但从北方起义次数来看,恐怕于此事也不无关系。
当然,这一切只是朱厚熜高屋建瓴的推测,并未有任何实证证明。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以明朝现在体系而言,已然属于超负荷运行。
其实应该不止朱厚熜一人看出来,朱厚照、刘瑾也应该看出来过,毕竟刘瑾新政曾经就着力照顾过江南地区。
朱厚熜不看历年奏本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下明朝说白了就是坐在火山口,当初正德不过侥幸摁下了起义军,边军还有那么一点微末战力。
更重要就是当初刘瑾新政来的快,去的也快,并没有太过激发阶级矛盾。
然如果此时不改变现状,苟延残喘勉强能够再过百来年左右,可若有人激发阶级矛盾,则势必会饮鸩止渴。
如此一来,本来准备如刘瑾一般,大刀阔斧改变的朱厚熜,也没有任何急于求成之心。
现如今大明就是一团干柴,万万不可触碰到一点火星,不然只会一脚油门到底,再也刹不住车。
正值如今内外交困之时,朱厚熜若再敢捅一捅勋戚这个马蜂窝,未必不会有人寒心,直接占据南京另立朝廷,或者干脆起义。
勋戚是一颗毒瘤没错,可眼下火烧眉毛之时,还去管毒瘤会不会发作?
起码也需要把火势遏止在一定范围,再去医院解决毒瘤。
这是一个本末问题,更是一个程序先后问题。
如若此时南京勋贵唇亡齿寒,当即揭竿起义,扼守北上漕道,而朱厚熜又无兵力立刻解决这些造反者,则无须三年时光,北边就会因为断粮,从而狼烟四起。
在如此情况之下,莫说这些人还没有做出什么,让朱厚熜一刻不能忍之事,就算做了,他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反而还需要讨好一番,而非将其一网打尽!
“隐忍图强”这对于一个想要,建立一番功业的朱厚熜而言,是一个必需具备的技能。
如同他现在完全有力掀翻杨廷和,将其赶回老家种田,但此时也不可如此做。
相反还要一再挽留,起码要在朱厚熜掌控一定能力之前,杨廷和不可以下台。
他需要杨廷和在前方顶雷。
杨廷和不可以下台,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打压。
杨廷和非勋戚,更无勋戚那种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使敲打一番,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赶走杨廷和,则必然会有影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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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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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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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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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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