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麒盯着那标题看了会,收起手机小憩。叶亦心人走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她,但到处是她的消息和踪迹,无孔不入渗透进他的生命,而他还在主动搜索,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他看着叶亦心舞会上的单人照,以往叶亦心在与他共舞时总会点一颗泪痣,只因他随口夸过她有泪痣会好看,离开他后,她就没点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叹息声被静默的空气融化。
三天后,韩麒到意大利谈一项合作,回国前他转道去希腊,赶在旅游旺季的末尾,登上圣托里尼岛。
叶亦心来过三次,前两次想邀他同行,他没答应,这次他独自来了,穿着她设计的风衣,后背有一块她手绘的圣托里尼风景。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韩麒听不懂希腊语,他打开微信公众号一栏,查看叶亦心公众号的历史消息,找到她在旅游指南中推荐的一家咖啡馆。
“下午好!”老板用中文对韩麒打招呼。
母语给了韩麒亲切感,他说:“下午好。”
点完餐,韩麒端详着墙上挂的水彩画,两个女孩坐在咖啡馆里说笑。画中顾客就她们二人,若按日期推算,像是叶亦心和楚妍三月份来时画的,彼时是淡季,店里生意冷清。
冥冥之中他收到上天的暗示,这幅画有另外的版本,他是画中人。询问的意图呼之欲出,韩麒正要问,老板替服务生端上果汁,说道:“这幅画换过。”
韩麒自认没出名到私生活广为人知的地步,可刚被岛上居民议论过,他亟需解惑:“老板你知道我的……故事?”
“你的风衣和原先画上的一样,画在我这挂了七年,总有人问风衣在哪能买。”老板凭衣服认人,一脸很懂地问韩麒,“这风衣是她专门送你的吧?”
“是。”老板说画换过,韩麒动了收藏的心思,“我愿意出钱买下原先那幅,老板你卖吗,随你出价。”
“不卖。”见韩麒神态有些许懊丧,老板连忙说,“我可以送你。”
“送我?谢谢,太谢谢你了。”韩麒说着就要扫码转账。
“不用不用。”老板拦下韩麒过分大方的行为,遮住二维码,“是吵架了吗?你想找回你们的爱情?”
“挺复杂的,我和她出了问题,责任在我。”韩麒言简意赅概括,“想来她来过的地方走走。”
“光走有什么用,我这一年到头来‘走走’的人多了去,你得靠真心啊,真心在,许多问题迎刃而解。”老板奉上一碗新鲜的心灵鸡汤,“她画前一幅那天,我看她眼睛里的笑藏不住,上次她来就冷静了。”
我的那一通电话毁了叶亦心的美妙下午,韩麒想。
说了两三句,老板去招待其他客人,韩麒用餐后留下一笔丰厚的小费,到叶亦心写过的地点打卡。
犯错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深刻诠释了这一真理。
金鹿奖那件事足够让韩麒被钉在耻辱柱上,在叶亦心的庇佑下他全身而退,风波中神隐。偏偏他学不会吸取教训,屡教不改,仍爱慷他人之慨。
第一次去圣托里尼的暑假,叶亦心花费心血写就的长篇攻略,里边附带她画的从吃到玩全景小地图,被他借花献佛送给某个微信好友,那女生在朋友圈高调炫耀这份详细的游玩指南,意指作者韩麒对自己很是关心。
当初那女生问了一嘴圣托里尼旅游的事,他顺手就发了叶亦心的,在女生发过朋友圈感谢他后,阮泽点醒他,女生喜欢他,在借此向叶亦心示威。
在阮泽提点下回过味来,韩麒勒令女生删除感谢,重发一条谢叶亦心。他跟着在朋友圈澄清,说圣托里尼旅游指南是叶亦心原创,发这条时他心虚地屏蔽了叶亦心,怕打扰到她的心情。www.xiumb.com
那女生感谢叶亦心的朋友圈挂了三天,他觉得示众的日子够了,就删了女生的好友。叶亦心被他所伤,新注册公众号发布她的游记,没再私发给他过。
韩麒站在海边,海风吹起他风衣的下摆。叶亦心的公众号叫“迹心”,很好听的名字,她拉黑了他,连公众号也不例外。
他突然想打电话给她,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需不需要家这边派人捎东西过去,家人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他们很想她,包括他和宠物们。
便利店买了张电话卡,韩麒在电话亭拨通叶亦心的号码。
医院里,叶亦心坐着输液。她昨晚右下腹疼痛,早上来检查,确诊为慢性阑尾炎,医生建议她做手术切除以绝后患,选了保守治疗的方案,课后到医院打消炎针。
来电显示希腊,她接通后用英文问好。
“是我,韩麒。”韩麒听电话那头隐有担架车的声响,怕铺垫太慢被叶亦心挂断,一叠声问道,“你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嗯,在。”叶亦心惜字如金。
韩麒知道她生病,会向父母妹妹汇报通话,要是她说她得了阑尾炎,以父母一天一问她健康状况的架势,他们会催她请假,派私人飞机来接她回国手术的。
她不想孤身一人在异国动手术,更不想请假。叶亦心装出浓重鼻音和沙哑嗓音,答道:“发烧。”
“我……你嗓子不舒服,那我不问了。你安心养病。”韩麒说完,想挂电话又迟疑。
韩麒听着叶亦心平稳的呼吸声,阔别已久的安全感渐渐包围了他。驾车出游时,她困了靠在座位上,呼吸平缓睡得安稳,在数个出行的黑夜同暖色的路灯光让他安心。
还有他高原反应晕倒时,五感行将丧失,是她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一声声唤他醒来。
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忙于事业,重要的时刻他们总是缺席,孤寂的日子是她陪他走过,她说,两个小孩抱团取暖就不会冷了。
叶亦心身上有家的感觉,所以他不会冷,这体悟来得很迟,迟到她离他远去。
韩麒在等叶亦心挂断,而叶亦心回答完没挂电话,见韩麒迟迟不挂,她也就那么干耗着,来了场拉锯战。
她呢,听他的呼吸声,她会想到哪些事情?叶亦心冷冷的声音回响在韩麒耳畔,打断他的思绪:“傻逼,怎么还不挂电话啊。”
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韩麒顿觉寒意深重,心被狠狠捅了一刀。
有次他和叶亦心通话,他说完后没挂电话,等叶亦心挂断,或许是贪恋他的声息,她等在电话那边不出声,听他在这边做事,而他嗤笑她的花痴,冲着手机大声喊了句话。
就是她刚才说的那句。
傻逼,怎么还不挂电话啊。
那次她说了句“对不起”,匆匆挂断电话,他在三个字中听到了泪意,但他没有道歉,他做过的错事数都数不清,没必要次次道歉。
“对不起,我……”韩麒听着话筒中的“嘟嘟”声,心中一片悲凉,他再打,女声反复提示着“正在通话中”,他被拉黑了。
叶亦心四下看了圈,没人因“傻逼”一词侧目,万幸万幸,避免了一场社会性死亡。
韩麒是在难受吗,那他就难受去吧,比起他对她的伤害,她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像他,花样百出拿她做小白鼠戏弄。
被韩麒打击到近乎体无完肤时,她想说,可不可以不要骂她傻逼,不要阴阳怪气,偶尔也请给她一些正向的反馈吧,真不喜欢她,就别若即若离,狠心些决裂吧。
他不作为,结果临了是她动手斩断联系,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早能下手,何至于此,她不该拖,拖来拖去拖成仇。
不作为的韩麒,在周末到心理科就诊。
答过医生的问题,填完测试量表,做过精神检查,递给对方体检报告,韩麒被诊断为心理健康,可他浑身不适。
他带报告到心理咨询室,找他预约的咨询师。
听韩麒长篇大论讲完和叶亦心的旧事,咨询师用最通俗的话语问道:“你听说过pua吗?”
他……他是pua?怎么会,他是口是心非啊。网络上流传的pua概念被用来形容他,韩麒补充他对叶亦心的真实看法,赞赏夸奖不加掩饰。
“口是心非在现实不算很好的特质,你的言辞最终形成了打压,对她的心理构成过伤害。”韩麒心理处在健康状态,咨询师稍稍放宽了用词,他问韩麒,“她是你的熟人,那她在事业上有没有受过挫折?”
“叶亦心你认识吗?是她。”韩麒羞赧地回道,“我没否定过她的天赋才能,类比我,说她画画差等于说我笨。”
“你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稍显欠缺,有不足之处,要做得再好些。其实,如果在成长过程中,你能把转述给我的这些原样说给她,她的状态会比当下好不少的。”咨询师弱化自身,引导韩麒审视要点,“你说你们是朋友,我猜这是你思维的矛盾点,你对此感到困扰。谈话中我能判断你心智坚定,但也别一意孤行,多听听他人的意见,太过先入为主也是一种武断。”
他定的一小时咨询,介绍事态背景花了几十分钟,韩麒暂且结束咨询,开车回家。
医生说他健康,他一味认定自己有心病,大脑反驳医生的判定,在咨询后如拨云见日。
他的心病是个人,说过和他做回兄妹的人——叶亦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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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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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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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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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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