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抵是觉得她古怪,停下脚步,认真道:“昨晚宴上,你说今日要入岛杀怪,凤清大人早早就去做了安排。晋王也一早便着礼部安排了和尚道士去为亡魂超度。可我方才又听前头说,今晨并未有法事,就过来问问有何不妥,巧遇了同袍,闲话几句才遇上你。”
未料到他会提起自己昨晚撒的谎。谢从安想随便拿三两句搪塞过去,却仍被追问,只得解释:
“昨夜我是被那些人气糊涂了胡言乱语。”转又道:“你们日日忙的寻不见人。宜哥哥便罢了,他人在晋王处,我亦懒得去寻不痛快,可是凤清哥哥怎么也不见人影。猎场里这么多侍卫统领,难道还是处处都少不得他么?”
颜子骞背着手看她一眼,“谢小姐究竟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直接问吧。”
谢从安拍手笑道:“小子骞果然聪慧过人。”
颜子骞因她口中的戏称蹙起眉头,她却只顾笑的开心。m.χIùmЬ.CǒM
“我其实是想找你打听些宫里的八卦。”
“这方面我知之甚少,可以举荐一人给你,”颜子骞瞧着她脸色,犹豫着报了个名字。
“谢珩?”
谢从安连连摇头,“不行,那小子不好,他出卖过我。”
此时记起早晨被砸了一身的茶水,她心里又涌上后怕。如果当时皇帝喊是拖出去砍了,怕这会儿自己已魂飞魄散了吧。
她耸了耸肩,假作轻松,“你将自己知道的捡些说给我听听就是。”
颜子骞一脸愧疚,解释道:“子骞与于易卦上的习艺尚浅,谢小姐不嫌弃便是,实在是怕误了你……”
谢从安笑着去拉他袖子,“小子骞,此八卦非彼八卦。”说着瞧了瞧四周,凑近低声道:“我就问些宫中旧事。你与我科普一下就好。”说完不待回应就拉着他往膳食所后头的休憩处去。
远处一队人马将他二人窃窃私语的亲密瞧的一清二楚。
为首的两匹高头大马上,正是晋王殿下与折返祭台的郑和宜。
晋王身上仍是全套祭祀的大礼,额间已出了一层薄汗,仍挡不住意气风发。
他收回目光,朝身旁的郑和宜笑道:“过了明日的大兽围猎,咱们的祭祀一事亦可交差。这几日劳心费神,如之多有不易,本王先行谢过。”
郑和宜客气的接过话来,与他咸淡几句,却被晋王瞧出了几分心不在焉。
“如之可是担心谢小姐的去处?”
见他不答,晋王又道:“这几日的确不曾见她来寻你,倒与传闻中是两个样子。”
郑和宜行礼道:“多谢晋王殿下照顾,如之先行告辞。”
晋王翘了翘嘴角,“明早的献礼,你我休息一日无妨,这已过了两日光景,他们如何也都学会了,你我待晚间的大礼再去便是。”说罢要走,又回身嘱咐一句:“今日放的是跑兽,比着昨日的畜生都要再大些,有些山羊野鹿之类,围猎时好找,追起来又有趣。你先回去休息,下午咱们一道去林中逛逛,开场时本王会差人来请。”
待郑和宜行礼谢过,他却似记起什么,忽然掉转头,又转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
说回方才的两个。
谢从安与颜子骞未曾多言,毕竟话题危险,需要寻个稳妥地方。
她才走几步就已浑身是汗,被太阳晒的口燥舌干,想想还是自己的地盘省心,便拉了颜子骞回去帐中,还一边走一边嘟囔。
“你跟我去,我令人去膳食所再拿好吃的来。亏不了你就是。”
颜子骞无奈跟着,才一入帐,便见谢从安与一人撞个满怀,忙跟着后退几步。
“怎么急成这样?”郑和宜静静瞧着她们两个,脚下未动。
谢从安见了是他,开心的一双眼笑作月牙。
“宜哥哥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她说着探头去瞧他身后,“是来找我吗?这几日可辛苦?快坐下,我与你捏捏肩。”说完便拉他往里行去。
颜子骞还是行了礼才跟过来。
郑和宜一直留意此处,按住一旁聒噪的谢从安,欠身让了让。
“颜兄不必过多客气。请坐。”
谢从安在桌前招呼二人,对郑和宜解释起来。
“我有些事要找小子骞。需要个合适说话的地方。”
“合适说话的地方?”
郑和宜回身看一眼身侧落座的颜子骞,重复了一遍。
颜子骞有些不知所措,被谢从安一把拉过,笑着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
“我有些事情不明白,需要问他。”
郑和宜站在桌旁,看了看两人,退后一步道:“想必是有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谢从安脑中正在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一时望着郑和宜行出大帐,竟未有反应。
颜子骞觉察了什么,刚站起身就被按回了座上。
“你别跑,只几句话的事。”
他见谢从安皱着眉头,只得老实坐着。待听明是问些良王幼年在宫里的事,无奈的扯起自己知道的几分旧闻。
“良王的母妃是位奇女子,精通医术,据说是于陛下有恩才被带回宫的。”
“带回宫?就是说并非出身名士贵族?”
谢从安掰着手指细数起来。
“如今的三大世家,除去郑家不再多说,我们谢家当年送入厚王府的谢毓儿与她产下的小郡主都在庚子之乱时遭遇不测。自那以后,爷爷就不许族中与前朝和后宫牵扯。至于你们颜家送入宫的两个。颜美人早因秋贵妃之事被牵连了,打入冷宫;颜才人体弱多病,常年躲在偏僻的宫殿中用药保命。现存后宫座上几个数得上身份的:菁妃娘娘和连之前死掉的秋贵妃,一个个都毫无家势。其中唯一数得上的胡皇后,连个孩子都没有。若这还瞧不清楚,便是咱们都小瞧了自家长辈。淑妃出身新晋的常州贵族林氏,却在为皇上诞下九皇子和十公主这对龙凤胎才偶尔得与皇后和菁妃同席。五皇子早夭,三皇子被封良王后便再无王子受封之事。皇帝要清洗世家之心昭然若揭,你我总不好再做傻子了吧。”
颜子骞被她噎的不知如何作答,瞪着眼灌了一杯茶才开口。
“你不是要问我良王的幼年旧事,怎的忽然说起这些?”
“着急,我着急。”谢从安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方才倒给郑和宜的茶水一饮而尽,在帐中急的团团乱转。
掀开的帘子正好可以瞧见外头被晒的发白的土地。在耀眼的太阳照射之下,石头仿佛都泛起粼光,将颜子骞心里多年来被划为不该沾惹的那些事照的无处遁形。
似这般被翻晒干净也无不可。
他在心底微微感叹,讶然于自己竟没觉得不自在。额前背心虽跟着起了一层薄汗,也没有那年深秋雨夜,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时候的反胃不适。
谢从安未留意他在想些什么,只顾追问。
“你可知此事的严重?太子与晋王有争夺帝位之心,良王他为何不争?”
颜子骞被吓得瞬间起身,瞥一眼账外,就想上前去捂她的嘴。
谢从安肆无忌惮,仍在口无遮拦。
“我若是他,才不会不争。就用这逍遥王的身份做借口,服低做小,挑拨着太子与晋王斗到两败俱伤之时,再跳出来渔翁得利。”
颜子骞在上前与退后之间举棋不定,站在原地连连摇头。
“此事不可能发生。”
“怎么不可能?”谢从安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手足之情矣,有何仇可报?”
“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你,你不可乱说。”颜子骞急了,伸手去抓她。
“你才乱说,他明明就是这样做的。”
谢从安趔趄躲闪,被他捉住半只袖子,一起撞上去而复返的郑和宜。
颜子骞尴尬抱袖要走,又被谢从安一把拖住。
“去哪?我还没问完呢。”
郑和宜瞧颜子骞低垂着头,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也顾不得去问怎么回事,一手稳住谢从安,一边示意她看向帐外。
“这人是谁?为何送去我帐中?”
谢从安顺着去看,差点被阳光刺瞎了眼,忙回头摆手。
“进来说。”
她缓了半晌,待看清来人,笑道:“这小子在湖心岛救过我的命。我跟李璟打过招呼,等围猎结束,他就跟我回府。”
郑和宜的目光掠过她仍紧抓着颜子骞的手,忽然垂眸一笑,“送到我处是何意?”望过来的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谢从安这才回味过来,瞧着他脸色小心解释。
“我也未曾多说什么。大抵是,他们怕你那里无人伺候,便送去找你了。毕竟我,女的,不大方便。”
她陪着笑脸,不料却被甩了句:“我不用人伺候。”
愣怔间见郑和宜已往外走去,忙的撒开手里的袖子,转而拖住他讨饶。
“宜哥哥,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嘛。”
哑小子省事的将试图溜走的颜子骞堵在门口,谢从安与他比了个赞,死乞白赖的将郑和宜拖进了内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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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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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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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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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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