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府的书房边不免俗气的也种着片竹子。自然茂密、静僻得宜。只因她这个草包不喜读书,极少往这处过来,下人们也为着躲避,一来二往的就常聚在其中嗑些闲牙。她将脚步放轻,不费力气便将几人对话听了个干净。
“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郑家的病秧子了。”
“都病成那般模样,谁知道还能活几日,这事也做不得数,难不成老爷子还能让小姐守寡?”
“小姐若真嫁了,这府里就是两位公子说了算吧。”
“若小姐知道咱们这么欺负那位,会不会将咱们打杀了?”
“是啊是啊,不论打杀或是发卖,咱们可都经不起啊。谢家丢出去的人,再没人肯要的。”
“怕什么,咱们难得见到小姐,府上的事大多都是两位公子做主。如今公子们都厌着那位,这么做自然有咱们的好处。等小姐知道,说不定那人早就死了。且他原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到时还能如何,难不成小姐会为个外人与自家兄弟翻脸?”
众人听了这话仿佛都松了口气,四下纷纷应和。
听到此处,谢从安心内怒火滔天,刻意落重脚步,周遭悉索片刻便都散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
身为有些年纪的穿越来人,常有些事情让她不能平静面对这些可恶人心,再想起这位且算得年幼的宿主,便会有些心疼起来。
回到南苑,门前已多了几个随从,见她过来,忙的立整警神。再入屋内,众人也皆是一惊。两位公子正在桌边瞧太医写方子,未曾回头。侍从们慌忙倒茶挪凳,茗烟跟着行礼,身侧的床帐跟着微晃,不知是不是他醒了。
并不宽敞的屋内此时站满了人,显得十分拥挤,因气候尚暑,不免就气流拥滞。谢从安微皱眉朝茗烟站着的床边凝了一眼。幔帐后露出的半截袖子轮廓,细弱的令人心惊。
“晴儿去了哪里?”她收回目光,略在两位表兄身上停了停,也走上前去看太医的方子。
老太医因与胡邡同姓,传说两人有些亲戚,在太医院颇受关照。几年前已申请养老,却因医术了得,名气极高,被一留再留。他便索性接了家中老小,折中在长安开了家医馆,只是含饴弄孙,不过偶尔给宫中贵人瞧上几眼。
胡太医将将落笔,才要开口叮嘱,药方已被人拿了过去,抬眼见是个女娃娃。虽不知她身份,但见她示意自己稍等,便未做声。
谢从安手持药方,转头看向一侧的谢以山与谢元风,重拾旧问道:“两位哥哥可知晴儿哪里去了?”
她一入屋便觉察出了中间的几分剑拔弩张。目光在茗烟攥紧的拳头上停了停,回望向两位哥哥。双眸含笑,光芒却稍显锐利。
等了等,茗烟见无人接话,便大着胆子道。“晴姐姐去帮公子安置饭食去了。”
“安置饭食?”谢从安摆出个吃惊的模样。
胡太医想起方才叱责不该给病人荤腥厚重而撤下的一桌饭菜,再看看两位公子此时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头豁然明朗。
这谢家女娃发髻简略,只缀了几颗东珠,瞧不出年纪。一身正装,倒添了些故作老成的意思。一对星眸灿若水洗,清亮灵动,顾盼之间便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娇俏可爱。若忽略她几次家法至人而死的前事,这手端药方,偏头询问的笑模样,真是俏生生的讨人喜欢。
胡太医想起自家孙女来,难免多了几分亲近,便也压了压心间焦急。
谢从安笑了一声道:“两位哥哥少有伺候别人,心思比不得你们细腻,忽略了病人食不得油腻之物,也算无心。小茗烟可别气了,你晴儿姐姐自会安排好的。”她低头再看一遍手中药方,递回给胡太医道:“大人,这味鹿茸还是去了吧,外子体弱,怕他受不得。”琇書網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都怔了。
好在胡太医年久经世,泰然自若,提笔划去,又添了几笔,面上不曾显露分毫。只是谢又晴回来恰巧听见,瘪了瘪嘴,红了眼圈。
谢从安见她进来,开口招呼道:“来的正好,快将药方拿去安排了,再叫谢广送四个人进来,由茗烟派遣。”
谢管家被点大名,小姐这是动气了?
谢又晴狐疑的看了看四周,也不敢多嘴,红着眼点头,拿着药方领命去了。
谢从安笑着道:“有劳大人。近日入秋,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们伤风的必定多些,今日急匆匆将您请来,若有怠慢之处请您海涵。”她说着示意侍从将方才打发宫人的金丝荷包塞入胡太医带来的人手中。抬手道:“还请前厅奉茶。”
胡太医将这一番动静看在眼内,心中大喜。太医院里想攀借谢家药材门路的人何其多,只因谢家避世,让人不得门路,今日竟让他得了这个巧宗。这一趟跑的当真值了。新招的这位徒儿果然有眼力,见缝插针,安排的极好。
“好说,好说。过几日我自会再来与公子请脉。”
“有劳。”
谢从安让过胡太医,随即侧目。“两位哥哥与我一道?”
谢以山和谢元风相视一眼,只得跟了过去。
屋里瞬间空了,站在床畔的茗烟这才松了口气。
床上之人早已醒来,一双幽深的眼瞳静静望着帐顶,半晌后道了句:“郑家亡了。”
“公子。”
茗烟喉间一酸,跪在床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公子你受苦了。”
郑家之罪,可谓飞来横祸。
郑家与当年四大家族中的顔氏一族,皆是书香百年,钟鸣鼎食,名倾天下。以右相莒城为代表的新晋一派,面上皆对世家所享的特权不齿,私下却极善钻营,为着争权,行出不少龌龊,世家对其更是鄙夷。自去岁除夕,左相司马宏急症离世,他们更是明目张胆,兴风作恶。郑老爷子对这些新旧变革失了兴趣,三天两日便要告假,因修撰典籍的出身与偏爱,总爱往翰林院去,这般一来一往间,被牵扯进一件本于他无关的事来。
皇帝篡位登基,臣子们都心照不宣。翰林院那些呆子们本就难啃,不肯篡改大乾史书也罢了,不过是瞧着皇帝心情,慢慢调剂,来日方长。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事,皇帝却突然发难,郑家遭逢厄运,老人罪获其身,还多了个连累九族的下场。
最终昭告天下的,自然有一番常人不得解的罪名。郑家依仗盛宠,屡屡忤逆圣意,罪大恶极。
一夜之间,郑家不仅被颠覆了百年之盛,还要毁了一族声名。虽说翰林院一众学子都心知真相,可皇帝震怒之下,又有这前车之鉴,一时间竟无人敢匹夫逞勇,为郑家鸣一声冤枉。
这九族诛的自小便一心求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郑和宜心若死灰。
此时他忆起爷爷终年在书房对着窗外作画,一画便是数个时辰,不知疲倦一般。起初,他以为是老人喜欢外头那池荷花,再大些,瞧着一池子枯荷冬雪,实在未觉有美可颂,便问起此事。爷爷笔如游龙,未答一词。他又去问父亲,只得了意味深长的八字:居安思危,针毡在座。
彼时他年少意气,风华正勇。骄傲如他不能懂,郑家的繁华似这长安城,已沉淀了数百年。究竟有什么能够威胁着无论何时都从容淡定的爷爷,让他坐立难安。原来,眼前的一派升平祥和,只是浮华后的一道屏障。愚蠢如他,信了眼前的繁盛,便未曾追究暗处滋生的种种,又怎知会生出重重危机的陷阱。
修史之事已有多年,为何才被重提,爷爷便被推出午门斩首。他闻讯而归,当即被扣在府中,未曾得见被下了大狱的父亲,家中亲族女眷亦在他魂不附体时乱了分寸。生死之际,书香世家的气度早已被抛之度外,不必出门也能想到府中是如何的凌乱萧条。家被抄了,九族被灭,虽说他还在,也不过空余个郑家的姓氏罢了。
茗烟见床上的人忽的幽幽笑起来,凄凄惨惨好不吓人,顿时慌了神。愣怔间,听到外面动静,透过竹帘瞧见一群人从外院进来,忙上前去迎。待见了是老管家谢广,又慌的行礼。
谢广瞥他一眼,令跟来的四个小童进屋去背郑和宜。
“小姐吩咐公子即日起入住幽兰院。这四个都是家生子,更名笔、墨、纸、砚,以后都跟着公子伺候,听你派遣。你贴身照顾郑公子,不得擅离。他们四个守在幽兰院外院的书室,有事便吩咐小丫头子们帮你传唤。”茗烟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转眼见四个小童已利索的护着郑和宜出来,慌忙点头跟了上去。
这一行人都知道郑和宜身子受不住,脚下十分紧张,未有几番言语。
不多时候幽兰院已在眼前。谢广停下脚步,对茗烟道:“少些话,多做事。小姐看得起你让你伺候在身前,要懂进退,知好歹。”他忙的应声,只恨不得给谢广叩头。
谢广看着这伶俐又带些木讷的孩子,暗暗叹了口气。那位郑家公子,不知会不会是撼动死局的一处入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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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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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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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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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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