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是他的师尊,一位,是他的师兄。
听他的师兄说,他是师尊在月食之夜,从一棵梅花树下捡回来的,所以取名为梅月黑。
他们三人一起生活在一间不算很大的茅草屋中。草屋外的小院中还种着各种花果蔬菜,虽然,他从没见过那些蔬菜上过饭桌。wWW.ΧìǔΜЬ.CǒΜ
幼年时,他总是与师兄和师尊睡在一起。可在他快三岁的时候,师兄扩大了院子,在原本的茅草房旁边另建了一座,把他赶了进去。
“小孩子要自立,不能老黏着师尊,明白吗?”
他的师兄对他如此说道,但梅月黑却不是很明白,自家师兄明明比自己还要大几十岁,却还要黏着师尊同他睡一间房,到底是谁不自立了?
他的师尊是个温柔的师尊,不管是他犯错,还是师兄犯错,师尊永远只会惩罚师兄一个人。
当然,师尊也是一个心软的人,师兄每次做错了事,只要肯认错,低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师尊必定会原谅他,甚至都气不到第二天。
只有一次的例外。
那时,梅月黑约莫五岁。他在前一天夜里听到了师尊在哭,哭了快一个晚上,一边哭还一边叫着师兄的名字,让他住手,让他松开,等等。
几岁的小孩子睡得死,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吵醒,但五岁的梅月黑却五感通灵,房外一旦发出了响动,他马上就能感知到。
那几日,他的师兄似乎有什么要事出门了,一直未归家。梅月黑以为师尊是想念师兄了,才会在晚上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哪怕只有五岁,梅月黑也懂得“男子汉的尊严”这个道理,所以当晚并没有起床去看望自家师尊。
等到了第二天,他却发现师兄被师尊罚跪在了院子里。
而他的师尊,眼睛又红又肿,眼眸由黑转红。他的脖子上还全部都是细细密密的红痕,有的看起来像牙印,有的看起来像是淤伤。
他站在茅草屋的门口,恶狠狠地盯着小院中低头下跪的师兄,不置一言。
反倒是他的师兄,耷拉着眉毛和脑袋,小心翼翼地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师尊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茅草屋,嘭的一声把木门摔上了。
梅月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走过去蹲在了他的师兄身旁,双手托着下巴,略微生气地问:“师兄,你怎么能打师尊呢,你这是大逆不道。”
师兄却是反瞪他一眼:“一边儿看书去。”
梅月黑努努嘴巴,气呼呼地离开了。
*
从那天开始,几乎每隔几天,梅月黑都能在晚上听到师尊的哭声,或是某种奇怪的呻.吟,偶尔还能听到他师兄的声音,但师兄大部分都只是在重复地叫着“师父”。
只要师尊哭过的第二日,他必定会在师尊的脖子上看到红色的伤痕。
不同的是,那伤痕也会出现在师兄的脖子上,甚至有几次,他无意间撞见赤.膊的师兄,看到他的后背和肩膀上还有很多爪痕,新旧叠加,有部分还是结痂了的。
哼,看来师尊打架并没有输,他也狠狠教训过师兄了!
梅月黑这样自我安慰着,心里却还是很着急。
他只在书上看过师尊虐待徒弟,哪有徒弟欺负师尊的道理?
于是,在某一日师兄外出之后,梅月黑悄悄将他的师尊拉到房里,昂首挺胸对他说:“师尊,你把师兄逐出师门吧。他天天同您打架,一点也不像个好徒弟。您把他赶走,我就是您的首徒,我一定好好待您!”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师尊笑了。
虽然他的师尊平时也很爱笑,但是此刻的笑与平日的截然不同。
“月黑如今多少岁了?”师尊问道。
梅月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五岁零十个月。”
“那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他的师尊低语了几句,随后道,“因为月黑年纪小,师父有一件事情从未同你讲过。我和你的师兄,不仅是师徒关系,我们还是道侣。”
“道侣?”梅月黑没有听过这个词,“道侣是什么?”
“就是凡人口中的夫妻。”师尊解释道,“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人。”
“那师兄为何还要同师尊打架,每天夜里都把师尊欺负得哭了。”梅月黑鼓着腮帮子问道。
师尊脸上有一瞬的诧异:“你……你听到了?”
“嗯。”梅月黑点点头。
师尊眉心微蹙:“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
“半年前,师兄被师尊罚跪在院里的前一夜开始。”
听完梅月黑的话,他的师尊托着下巴表情严肃地思索了片刻,而后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恢复笑容:“那不是打架,是我在同你师兄打情.骂俏。”
“可师尊身上的伤……”
师尊伸手捂住了脖子上的印痕:“这也不是伤,是我和你师兄切磋功法留下的印记罢了。”
梅月黑拧着眉头,似乎还是不大能理解。
就在此时,紧闭的木门忽然被推开,洛青雨踏进房内,一眼便望见趴在床边同沐挽风说话的梅月黑,脸色瞬间阴郁。
梅月黑看到洛青雨之后,扑过身子紧紧抱住了沐挽风的手臂,十分挑衅地冲着他挑眉毛。
沐挽风笑着抽出手臂,同时拍了拍梅月黑的肩膀,“月黑先回去看书,有不懂的记下来,待会来问师父,师父有事要同你师兄商量。”
“好。”梅月黑乖巧地点点头,慢步跑出了房间,经过洛青雨身旁时,还故意往冲他“哼”了一声。
梅月黑走后,洛青雨走到了床边,同沐挽风一起并排坐在了床沿,侧着身子揽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了沐挽风的肩窝里,不停地轻蹭。
“痒,青雨。”沐挽风似笑非笑地推了洛青雨一把,却被他搂得更紧。
“师父别动,让我抱抱,”洛青雨狠狠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有闻到师父的味道了。”
若是平常,两人必定会抱在一起滚到床上,然而今日,沐挽风却十分强硬地推开了他:“别闹,师父有正事跟你说。”
“不听,”洛青雨仿佛一个撒娇的小孩子,“反正肯定是跟月黑有关的,我不听。”
沐挽风掐住洛青雨的脖子,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月黑都可能已经听到了。”
洛青雨蓦然瞪大了眼睛,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才吐出字来,“他,他难道……”
“他连晚上我们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也都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我们在打架,要我将你逐出师门。”沐挽风直言道。
洛青雨忽然收回了手,乖乖坐直,像一个被抓现行的学童,脸上还有几分不服气:“师父不该这么早让他接触灵植的,他一个小孩子不需要听到那么多。”
“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沐挽风伸手抚上洛青雨的脸,“青雨,我们等不到他成年的时候了。”
洛青雨反手覆在了沐挽风的手背上,微微低下了头。
*
第二日,梅月黑抱着一本书,表情恹恹地坐在小院里。
沐挽风看见之后,主动蹲到他的身边:“怎么了?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是书上有哪儿看不懂吗?”
因着沐挽风教导,梅月黑在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认字了。如今虽然不到六岁,但日常的字词,还有一些含义浅显的诗句,他都能读懂。
梅月黑摇摇头,眼睛一直迷茫地盯着前方,半晌之后,才忽然问道:“师尊,您和师兄,谁是男子,谁是女子?”
“我与你师兄皆是男子。”沐挽风有些好奇,“你为何忽然问这个?”
梅月黑把手中的书展开,将书页对着沐挽风:“可这书上说,世间万物皆需阴阳结合,才能安调有序,夫妻也一样,需要一男一女方可结亲。若师尊和师兄都是男子,又怎能做得了夫妻呢?”
沐挽风被短暂地噎了一下,随后笑盈盈地抽走了梅月黑的书:“月黑也不小了,不要老看这些哄小孩子的书,来,师尊给你找两本更有意思的。”
说着,便唤住妄心从房间里抛了两本书出来,他一把接过之后转手递给了梅月黑。
梅月黑低头翻开了其中一本,轻声念出了封皮上的书字:“徒弟,杀我,二三……事?”
这是什么书?
梅月黑小小的脸蛋上浮现了大大的疑惑。
沐挽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去吧,回房去看,别让你师兄看到了。”
梅月黑看了沐挽风身后一眼,抱着书掉头就跑了。
“师父给他看了什么?”洛青雨冷冷的声音从沐挽风身后响起。
沐挽风笑容一僵,而后慢慢起身:“就……之前在山下买到的话本和画册。”
洛青雨倏地脸红了:“师父你不要老是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些话本画册都是些风月作品。沐挽分打小长在宫内,看过不少,自然不会觉得好奇。但耐不住洛青雨软磨硬泡非要“学习”,所以才买了两小摞放在房内,其中还有不少是十几年前的孤本。
如今,洛青雨算是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怎么能算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呢,月黑他迟早都要学的,早些明白,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洛青雨无语。再早也不能六岁就给他看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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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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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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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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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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