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宴跟在裴少锦身后去吃斋饭。
样式为九，菜数为单。
正位上坐的是一国之君。
其实江既宴心里知道，她这样年少的亡人丧礼不该大办，裴泽霖这一搅和，怕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相府上唯一的小子死了。
会叫她父母哀伤。
世子附在她耳边嘱咐：“宴儿，你且先呆在边上，安全些。”
“好。”
这丧宴人不算多，江既宴呆在角落里，斋饭的香并不能引起人的食欲，反而混杂着令人作呕的香烛味。
候在门口的小太监窃窃私语，见人都入座，装模作样地上前来点人，问：“你是谁手下的？”
刚好问到江既宴是最后一个，她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说了一个刚刚看见的亲戚名字。
那太监便也应付过去。
只是半途，世子叫人给她带了饭食，那太监听到“裴少锦”的名字多看了她两眼，他唤来了自己的跟班儿，叫人去通报了什么。
不一会儿，那跟班儿便回来了。
“这位……小哥，”那太监凉凉地掀起眼皮，说：“我家主子喊您上去说说话。”
江既宴刚刚便察觉到这太监的小动作，却不敢轻举妄动，此刻见他过来，不露声色地扫过周围人的神色。
她是逃不掉的。
那太监在前，她只好顺从地跟着。
他的主子是一袭的暗红衣，一双眼睛闪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本该高座之上的裴泽霖此刻站在漫天飞雪之中，言辞之间全是狂喜：“江既宴，果然是你。”
江既宴眼皮一跳，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施施然行了礼，毕恭毕敬的否认：“陛下，您认错人了。”
好似垂死挣扎。
“认错人？怎么会认错人呢？”裴泽霖直直上前，拽住了江既宴的胳膊，将她纤细的手臂拽得要折过去，“你知道朕这些天多么努力地把你从人群中揪出来吗？你丢了，朕可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那肆虐的眼神好似毒蛇掺了毒的尖牙。
江既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战栗，恶寒的感觉恍如噩梦袭来。
这是怎样暧昧却可怕的诉说？
裴泽霖一直在叙述的“她很重要”，却其实是怎样的对待呢？
不尊重，甚至现在——那样的眼神——好似拆人入腹。
江既宴身为女子，天生比不过他的力气，根本甩不开。
兀的，另外一只冰冷的手向她袭来，好似要将人活活掐死。
可是刚一碰见，就被人拍开了。
接着，江既宴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微微抬起头，看见一双目溅寒冰的眼睛，直视着裴泽霖，裴少锦清越的声音此时冷得冻人，问：“陛下这是做什么，欺负我的人吗？”
他的人？
刚刚还在挣扎的江既宴甫一觉得心安，便瞬间怔在那里，冷汗与热意兀的叫人不舒服。
“你的人？”裴泽霖冷笑一声，质问：“什么叫你的人？江既宴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他的手摸了空，悻悻收回，话音末尾，带着威胁。
世子轻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才行了礼：“陛下，您认错了人，您现在参加的不就是宴儿的葬礼吗？您可别忘了，她是亲手逼死的。”他一字一顿，手却轻轻拍在江既宴的后背，好似在安慰她，补充：“至于她，这是我父王最近为我定下的世子妃，此次前来，她一定要来看看，便装扮成这样，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还请见谅，叫陛下看笑话了。”
说得娓娓道来，好似是真的一样。
这话严重激怒了原本胜券在握的裴泽霖，他怒道：“裴少锦，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觊觎什么！只要你敢把她带走，我可以让江府外所有的禁军将你捅成马蜂窝！”
“那陛下，也一定知道我在沧州盐商事件中发现了什么……”裴少锦清隽的面容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眼波微动，“那受益人竟然是当朝太后和权倾朝野的祁公公的干儿子，居然是陛下你的兄弟。”
怒意在头的裴泽霖上前来一把抓住裴泽霖的衣服，好似被人踩到了痛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错了吗？太后和一个阉人竟然有私情？不知道这是真公公还是假公公？”裴少锦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语气终于放尊敬了些，用了敬辞，问他：“不过陛下，说起来，臣一直有个问题，对于这位祁公公，您叫什么？”
裴泽霖突然失了力气，目眦欲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一番对峙后，裴少锦带走了江既宴。
风雪交加的道路，无人敢阻拦他们。
大门洞开，禁军分散。
出了门，江既宴仍旧惊魂未定，疑惑地保住了裴少锦的手臂，与他十指紧握，汲取些温暖，她问：“世子，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裴少锦轻叹：“半年前，我受长公主所托，处理沧州盐商事件，那盐商为了抢占市场，匿名送了人万两黄金，而那收礼的人正是祁公公的干儿子。而在他的书信中管一个女人叫‘干妈’，我查出来竟然是当朝太后。”
这般的私情？
江既宴蓦然觉得脊背发凉。
裴少锦继续说：“我没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但是安全起见，信件临摹了数十份，分地保存，其中有一份丢失了，落到了裴泽霖手里。”
怪不得如此。
“那世子刚刚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和他撕破了脸？”江既宴不经担忧地环住了裴少锦的手臂，一双剪水秋瞳瞧着眼前人。xiumb.com
她居然在无意之间将他推到了更为危险的地方吗？
“没事的，”裴少锦摇了摇头，行至王府门前，已经十分安全，半点没有刚刚在江府的恐慌，“宴儿，我与他本就是撕破了脸的，不缺这一次。”
江既宴长叹气，点头，话锋一转，有些语重心长：“不过世子……怎么能将我说成是未来的世子妃呢？陛下再不好，也是一国之君，你当他的面说出来，以后岂不是非要娶我吗？”
眼前，晋王府朱红的门缓缓地开了。
露出里面被积雪覆盖的天地。
原本在门口焦急晃悠的罗旭一看见进门的二人，面露喜色，他冲上前来，说：“世子，江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急坏了。”
“幸好幸好，老天保佑，你们没出什么问题！”
他双手合十，不住地拜着，那模样恨不得跪下来再磕上三五个响头。
“无事，”裴少锦摆手，对于罗旭一贯的行为见怪不怪，嘱咐他：“我与宴儿要单独聊聊，你且先退下。”
罗旭一愣，面露窘色，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挠了挠头，退下了。
见罗旭下去了，江既宴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偏过头看遗世独立的世子，嘴角不觉露出些笑容，继续刚才的话题：“哦，世子怎么不说话了？是要反悔吗？这下不愿意娶我吗？”
她说得两颊微微发热，像是酒酣上头，整个人轻飘飘的。
含着水光的眼睛也不住地眨着。
摆放于庭院前的橘子盆栽已经凋落了叶子，光秃秃地承担风雪。
裴少锦站在白雪皑皑的背景之前，清隽的面容写满了无奈。
兀的，就那么轻轻笑了起来。
他与江既宴面对面站在晋王府的大门后面，足够大的屋檐遮住了飘来的风雪。
他的声音像是石中箭，破空而来，直直地击中人的心脏，叫人溃败，他说：“你是知道的，宴儿，我从来都是愿意的。”
眉目舒展，人隽永似书画。
话说得温柔如轻纱拂面。
天地之间，君子如珩，美人如佩。
江既宴笑了，露出些神气的色彩，好似白玉染了翠色，叫人看出生机，她装作不信的样子，确认一般地问：“哦，世子愿意呀？”
眼睛却不住地往地下看去，是在臊。
眼前人一字一顿，不厌其烦：“愿意。”
“真的？”
“真的。”
江既宴依旧不确定，逗他玩一样问：“世子心悦我？”
“心悦的。”
江既宴勉强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叫自己镇定些，别慌慌张张的，严肃地问：“什么时候心悦我的？”
裴少锦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年前，在沂州，你救了我的命。”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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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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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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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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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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