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宴一双泪眼婆娑。
她自知方才失言,唤了“阮阴嬷嬷”。
以世子的聪明才智,自然会知道什么。
可裴少锦却告诉她:“没有。”
没有?
江既宴的悲伤一顿,满载着疑惑,瞧他,等着下文解释。
裴少锦轻笑,用纤长的手指帮她抹去流下的泪水,抚慰:“每个人都有秘密,宴儿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会问。”
这话说的极轻,却意蕴极重。
江既宴的眼尾因为哭泣,染上了红晕,她迷茫:“若是关联甚大,牵连极广,把你也带上死路呢?”
“不会的。”世子答,他抱着她,像是出生后,雌鸟抱着雏鸟,怀抱温柔缱绻,却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柔软,也强大。
裴少锦安慰她,手抚过她的秀发,语气出奇得坚定,“因为我,不会让你走上死路。”
江既宴一怔。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会得到世子的暗示。
她求他,他一定会帮她做到,护她周全。xǐυmь.℃òm
从头至尾,未曾有过拒绝。
她喊他去看跳河妓.女的死亡现场,话说的那么难听,却没见他任何怨言。
她骂他说自己看错了他,他也没生气,自己找来了台阶,让她下。
他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他能做成那么多的事,那也应该知道,现在的她在做什么。
没有哪个人家的浪荡小公子非要去杀机密布的青楼。
也没有谁像她这样,想尽办法去知道一场谜案其中的道理。
他明明是奉大长公主的命令秘密探查,却推心置腹将进度告诉她这个无关人士。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她的母亲与王妃交好吗?
因为她母亲拜托了他?
或者是简单的,因为她无理取闹?
江既宴趴在世子的怀抱里,突然间,将臂膀拥得更加紧了些。
自从过继江家,因为男扮女装的特殊原因,她许久未与人拥抱,更是从未如此近地去抱另外一个人。
那身躯是硬朗的,是温热的,是如太阳,如温泉。
是让人心安心静,让人力量无穷的。
江既宴的泪水停了,她嘟囔着叫了一句:“世子哥哥。”
“嗯?”带着疑惑,很快的答复。
江既宴寻了一个更好的姿势,同他甜甜地说话,可明明鼻涕争着要冒出泡泡:“你说我是个女子该多好,我若是个女子,肯定会心悦你。”
多可惜呀。
她是,但永远也不能是。
*
回到晋王府,当晚江既宴便发了高烧。
紧张与着凉成了最佳的解释。
她整张脸都烧红成一片,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嘴唇苍白如纸。
“水,”她勉强张开朦胧的眼,哭后眼睛自然地肿胀着,沙哑的声音如同砾石刮擦,开口让她自己也一惊,她叫醒了守夜的碧螺,麻烦她:“碧螺,帮我倒杯水。”
碧螺睡得浅,听到声音便赶来,见江公子虚弱的模样,连忙倒了杯茶。
病人的身体重得像是棉花,汗水濡湿了整件亵衣。
她吃力地扶着江既宴支起身子,小心地喂了些水,湿润了对方的嘴唇。
“公子,你是不是受寒了?”碧螺用手感受了江既宴的体温,触及额头,便感受到热意,惊道:“好烫。”
碧螺将她放下,盖好被子,急得在床前转圈,最后有了主意:“公子,你这是发烧了,我得告诉世子,让他帮你去外边请大夫。”她细细打量着江公子的神色,带着忧虑。
碧螺刚要走就被江既宴拉住了手,“别。”江公子的手烫得像是烙铁,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
“碧螺,”江既宴声音虚弱,“这么晚了,世子定是睡下了,你别吵醒他。你去帮我把了知喊过来,让他带我去医馆,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
江既宴感觉自己被人抬上了肩膀,少年人的肩膀不算宽广,但足够支撑她。
走起路飞快,却稳稳当当地将她送到了医馆门口。
了知嶙峋的指节敲击在门板上,“咚咚咚——”连续不停地敲,敲到屋内的灯都亮了起来。
“谁啊?这么晚了?”
医馆的学徒被吵醒,迷迷糊糊地从通铺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开了门。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背着一位裹着锦绣外袍的小公子,满脸的焦急。
了知才不管小学徒如何的反应,径直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江既宴找了凳子,将她放下。
“看病!”了知说出了需求。
一只手指着江既宴,另一手从身侧拿下了剑,威胁一般重复:“她发烧了,帮她看病。”
那剑朴实无华,但绝对货真价实。
拿着它时,了知的手臂肌肉张紧,青筋爆出,一定很沉。
砍人,必死无疑。
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小学徒看着那布匹缠着的剑与威胁他的人,腿都颤了,结巴:“我……我学艺不精,我……我还是个学徒,我……我去喊我师傅起来……”
想走?
了知作势要拔剑,一双眼睛似点漆,审视着小学徒,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说:“别磨磨蹭蹭的,也别想趁机溜走,快点,就现在,看病。”
“好好好。”小学徒不敢反抗,弯着腰,躲着了知的剑上前。
他试探着摸到了江既宴的额头,余光却看见了知未出鞘的剑抵在他的腰上。
一瞥到人,了知便察觉到,命令他:“快点!”
小学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小心翼翼地检查完眼鼻口腔,颤颤巍巍摸到了江既宴的手,脉象浮,是发热的症状。
幸好幸好!
不是什么难事。
祖师爷保佑!
小学徒长舒一口气,有了些底气,学着师傅平时教他的,阐述:“这位姑娘只是受了风寒,脉象显示为表热实证,吃副药就好了。”
正思索着哪味药比较合适,配起来方便,好尽快送走这尊瘟神。
却发现了知的剑离他的后腰更近了一些,少年郎迟疑地问他:“姑娘?”
小学徒一愣,复又点头,肯定:“对对,姑娘。”
话一出口,了知的剑便重重地捅了小学徒一下,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你这庸医,男女都分辨不清吗?”
这……这从何说起呀?
小学徒欲哭无泪,抱着手合十,望着眼前人,望着能饶过他,“冤枉啊这位大侠,这脉的走向,真的是位姑娘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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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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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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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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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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