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与她一道,那应该是非常安全的,若是昭阳再来找她,也好搬出世子来做借口。
毕竟,世子总是向着她。
行至居住的院落,江既宴突然觉得疲惫涌来,又是一天过去,她回头,向裴少锦道了别离:“世子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见。”
长身独立的男人颌首。
江既宴往前走两步,秋日树叶渐黄,万物衰老,一切寂寥悲怆。
门扉半掩着,候在房内的小丫头碧螺见她回来,旋即露出喜悦的笑脸,唤:“公子!”
她欢呼一声,又沿着江既宴身影的空隙看见远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颀长的人影,急忙收敛笑容,远远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世子。”
听到这称呼,江既宴蓦然回首。
长风一口气奔跑了万丈远,将裴少锦的长袍吹得鼓起。
衣袍飘飘,玉带飞散。
他怎么总在那里等她啊?江既宴莫名想到这个问题。
思绪百转千回,她思考无果,却弯起眉毛,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有一个人在等她,是父母以外的人,就好像在人海里找到了地道的甜米糕,突然有了归属感。
“世子哥哥!”她大叫了一声,伸长了手,摇晃白藕般的手臂,高声说:“今日玉兔东升,明月高悬,祝君安然入睡,一夜好梦!”
美好的祝福跨越了距离,等她的男人一顿,又似是回应一般招手,示意她早些进屋歇息。
江既宴听话地进了屋,暖意爬上了脸上的汗毛。
她突然忘记了白日里所有的烦恼与喧嚣,忘了簪花楼的奥妙与可怕,忘了偶尔觉得悲凉的身世,只觉得心里是暖的,是甜的,是温馨与美好的。
从旷野奔来的小鹿,有五色结实的角,在秋日缤纷里发出让人钦羡的光泽,却温柔有力地,用柔软饱满覆盖着皮毛的身躯,反复地扣击她的心门,让她的整个人都记得这个如影随形的人。
裴少锦,世子哥哥。
真的一直在等她。
*
夜间,汴京少见地下了暴雨,折腾地江既宴一宿都不踏实,那雨声赶跑了周公。
直到晨起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才安然睡下。
因而,江既宴起晚了,跑去找世子时,正碰见外出归来的罗旭。
罗旭瞧她的眼神极怪,蹙着眉,配合外袍上淋的雨,显得更为诡异了。
“江公子又来找我家世子?”
话说的也奇怪,好想要赶人似的。
“?”
江既宴面露迷茫,被哽得说不出话。
这罗旭最近是吃错药了吗?说话阴阳怪气的,“又”?她还不能找世子了吗?腿长她身上,再说以往,都是世子缠着她好吗?
上林苑内传来清悦的男声:“罗旭?还有谁?”
“没谁……”罗旭抢先回答,又挡着江既宴的去路,小声告诫了一句,“江公子,你可要想好了,这条路可不好走!而且,你选了这条路也别拖别人下水,我们世子可是温润如玉、恭而有礼,前程似锦!”
江既宴一头雾水,先是贬低了她,又夸了裴少锦是什么道理。
她问:“什么路?”
路有千万条?怎么不说明白些。
这罗旭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神神叨叨的?
路是指……去上林苑内的路吗?可这……不就是因为他挡着吗?一步之遥罢了,还有简单与困难之分?www.xiumb.com
罗旭长得有些憨,此时眉眼染上了细微的恼怒,更是又呆又憨。
“你前些日子喝了世子妃的酒,又得了世子的开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说江公子你为何去了簪花楼从来不留宿呢,原来是有爱好特殊啊!”
江既宴越听越糊涂。
罗旭知道的倒是挺多,他是裴少锦最亲近的小将,不过的确是缺根经,这是把他……理解成爱好男风?
这……这得从何说起啊!
她可没有半点对世子的非分之想!
不过,世子将罗旭放身边,也真是安全,这憨的,也是有趣。
江既宴抿唇笑了,扇子一展,桔扇掩面,笑道:“你且放心,我就是爱好男风,也不吃你们世子这一款。”
她刚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罗旭身后的人。
裴少锦刚听见声音便出来了,此时正是听全了江既宴的话。
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说:“进来吧。”
像是什么也未听见,让出了路。
立在那里的罗旭被自家主子听见了在嚼舌根,脸上一片青白,像是馊的窝窝头卡了喉咙。
又是议论自家主子好男风,又是给江公子脸色看……他这罪过是不是大了?
“找我什么事?”裴少锦坐下,未给江既宴赐座,语气也是淡淡的。
“无事……”江既宴自知刚刚说了世子的不是,是自己嘴贱,现在想问他簪花楼近况,又哽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嗯。”
金丝云纹墨衣的世子偏过头,脸色如凛冬降至,“罗旭,说。”
话更少了,估计是真的生气了。
江公子那儿问话时的语气当真没有借鉴价值。
“世子……我刚刚不应该……”罗旭立马低头认错,绝不拖延。
“说。”
“……”
罗旭无法,闭上眼睛,认命,答:“我刚刚查到消息,既月姑娘那把同江公子一样的扇子,出自凤尾楼,是凤尾楼的老板娘送给她的。”
凤尾楼?赠送?不过是一个布匹制衣店呀,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罗旭继续说:“凤尾楼的老板娘阴氏是个独居的寡妇,听人说以前在钱塘做过官宦人家的下人,后来,那户人家心善,给了她自由身,她便来了汴京。”
“好,我知道了。”裴少锦敛了深思,摆手,“罗旭,你且下去吧。”
“是。”罗旭打量了一番世子的神色,依旧是寒冬未去,春日无期,心中暗暗唾骂了自己,退了下去。
“宴儿有什么想法吗?”
见罗旭已经退下,裴少锦才开口,声音却软化了许多。
“仍旧需要细细探查一番,若是可以,既宴想见这老板娘一面。”
裴少锦沉吟,点头。
江既宴心道刚说了胡话,此刻还是躲着眼前人为妙,“那若是没事,既宴先退下了。”
却不想等来了一句:“且慢。”
怎么叫住了她!
她心如打鼓,偷偷打量站起身的男人。世子朝她走了几步,面上有些苦恼,沉吟许久,问:“宴儿若是好男风,真就不考虑我吗?”
江既宴的脸刷得红了一片,好似天边引人遐思的落幕晚霞。
世子今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平日不是又闷又冷还呆吗?
太直白了!听见了不好当作不知道吗?怎么还说出来了!
江既宴尴尬地摸了一下烧熟了的耳朵,嚼舌根后被当事人抓了,也太丢人了!
她思考着怎么编织语言,嗫嚅:“这……”
就听见裴少锦同她说:“我哪里不好,我改。”
啊啊啊啊!你改什么啊改!
从上林苑出来,江既宴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她说坏话被人抓包了!
世子学会调戏人了!
世子才是说胡话的人!
世子!好像撩她了!
怎么这样啊!
难道说真如罗旭所说,世子偏爱男风……唔!那太可惜了。
那汴京多少的少女要深夜偷偷哭泣啊。
她有些苦恼,施施然回了自己院落。
王府的下人将她之前交给世子拿去的绢扇归还,桔扇依旧精巧如初,美得宛如碧玉。
她拎着扇子坐回书桌前,闲来翻阅几本经注。
突然的敲门声唤醒思绪,了知候在门前,向她行了礼,“公子,夫人的信。”
少年人手中托着泛黄的书信。
江既宴一愣,急忙抛开脑中关于裴少锦的纠结。
母亲的信?
幽幽的思念像是藤蔓悄然爬满心脏,当真是许久未见她了。
以前天天见的人,如今为了她……
江既宴嘴角微垂,咬住一丝苦涩。
拆开信件,压着的干花发出清新淡雅的香气,让人舒心。入目,梅花小篆清秀温婉,像是朵朵枝桠花开,馥郁芬香,美如蚌珠。
“宴儿,见字如晤,今日正值中秋。”
是中秋的时候写的。
看到第一行字,她便可以想象出母亲娓娓道来的语调与神态。
“不知宴儿中秋可否吃了月饼,我记得你小时候似乎总是爱吃肉松馅,吃的满嘴都是屑子,但食多易腻,不可贪多。另外,虽是中秋佳节,不可贪饮,喝酒虽助兴,但不能沉溺。”
“问:近日可有顽劣?”
“虽将你托付于世子,但仍需自省自觉,成事者,假借他人之力都是虚空,要自我从心中感悟。记得多阅览读物,静心学习,感悟圣人道理。秋日飞逝,冬日将至,多备些衣服,不要着凉。”
“已经帮你物色好了未婚妻,是小你四岁的表妹,秦氏书默。”
“书默温婉贤良,是为佳配。”
“你外婆舅舅已答应,不出几日,书默便会与我一道回去。”
“最后,代我向你父亲问好,佳节不敢与他来往书信,怕他伤怀,祝他来年美满如月。我冬日便会回汴京,与他相聚。望你们勿忧勿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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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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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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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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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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