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汩汩水流声在耳边流淌,四周空旷寂静,但仔细听,仍能觉察到二三秋虫正聒噪鸣叫。
与小狐狸入秘境前应当是初夏,只不过短短数日,山下景色已大变模样。秋风瑟瑟,悄然吹寒四肢,却并未感受到多少凉意。
纠其原因,大概就是身上这床鸭绒被子太过保暖的缘故。
阮漓伏在她身上,十分细心地避开她腹部伤口,用身子为江葵取暖,此时似乎是被凉风侵袭,她埋在江葵颈窝处,小声地“阿啾”一声,又吧嗒着嘴睡了。
想来是这几日照顾耗去她许多精力。
江葵感受一番身下的触感,硬邦邦,凉飕飕,大抵是一块光滑石板。空气清新甘美,应当不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再结合之前的嘀嗒水流声,或许是个山间洞穴。
她感受着脸颊旁断续的温热吐息,只觉心中泛起奇怪的涟漪。就像是家中那只乖顺的小猫,伸出爪子,一下一下轻挠她的心。
这股子黏人劲,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身下石板冷硬刺骨,还不及一人宽。江葵只得勉强搂住小狐狸的身子,才不致让她滚落在地。
观小狐狸方才给她喂水时的熟练,应当是几日前就在这样照顾她,不知她究竟昏迷了多久,碧波宗又是否会派人追来。
如今,世界线变动巨大,小狐狸还未来得及参加大比,就已经离开宗门。更不用说她还与自己绑定,完全背离了此前安排好的路线。
现在想来,秦微其人分外护短,竟已达到黑白不辨的地步。若是强行把这样的人安排给小狐狸,她预想中的好磕cp应该会变成相杀相杀的局面。
她心中叹息一声,再度思量。
不过,在她与秦微交手时,倒有一点分外惹人生疑。
秦微算是碧波宗长老中修为较高深的,江葵这样的自学选手自然无法匹敌。只不过,在她手中凝出那柄剑时,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秦微竟失神了几息,看向她的眼神也复杂难懂。
就像是,透过那柄剑,窥见了些许前尘往事一样。
最后重伤她时,秦微大概率是刻意为之,原本围绕她周身的凌冽剑意倏然减弱,剑锋也细微错开一寸,将将避过她要害。m.χIùmЬ.CǒM
江葵那时痛得窒息,暂且无心去理这一团乱麻,只看见小狐狸飞扑在她身前,心头慌乱。
她向系统申请的金手指,只能暂且蒙蔽阮漓的躯体一刻钟。江葵本想在与秦微交手时引开她注意,趁机拉小狐狸进入系统空间,却被一股莫名力量所制,连031的回应都听不见。
现在想来,唯一有可能动手脚的,便是从始至终在外旁观的郑恭。
在这个修仙世界中,连系统都要受几分天道约束。大抵是其修为过于高深的缘故,他似乎可以影响江葵自带的系统,使之回应迟缓。
秦微的放水,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碍于面子,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们这两个小辈出手罢了。
但好在不久,031重新连接完毕,将她们拽进空间内,离开碧波宗。
系统空间能量有限,不能将她们转移太远。若是她没有猜错,此时这个地方,应该是临近庐峒山脚,荒郊野外的一个隐蔽山洞。
怀里的温热团子突然动了动。
“白姐姐……做我的……道侣!”阮漓似乎在梦呓,她攥住江葵衣襟,却像是怕弄疼她似的,手劲松松垮垮,“我会,保护你。”
她虽闭着眼,语气却十分认真笃定,像是做了此生最珍重的决定。
江葵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小狐狸拢在怀里,阖上眼。
她本是穿书者,向来只是在旁围观,给她书中的主角发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身参与其中。
也不知,阮漓选择她,是否正确。
……
次日,江葵被刺目光线扰醒。腹侧伤口仍绞痛难忍,她勉强坐起,却发现昨日还狭小局促的石床,竟然变得宽阔非常。
原来是她又变回了兔身。
望着一对脏兮兮辨不清颜色的兔爪,她愁眉不展,长叹一声。
感觉都有味道了。这几日充当鸭绒被子,真是难为小狐狸。
她环视四周,果不其然,这里是一个面朝北方的山间洞穴。这洞穴在山中潜藏极深,免不了光线昏暗,空气潮湿,其中长了许多青苔蘑菇,只是不少都花花绿绿,毒性不容小视。
洞穴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江葵扭头看去,就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提着什么东西,步子放轻,悄然走进。
见石床上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正盯着她看,阮漓垂下头去,羞赧中夹杂几分懊悔,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日一时冲昏头脑,竟将心中情愫都表现出来,白姐姐定然是生气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摆开买来的东西,又将白兔子抱在怀里,声音软软:“白姐姐,吃些东西吧。”
清炒油菜,冬瓜汤,凉拌野菜……一水的素菜,油放得很少,显得这些菜肴愈发清淡,散发着令兔垂涎欲滴的香气。
“白姐姐……”小狐狸在她身后,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毛,声音委委屈屈:“这些是我在客栈打包的,口味我尝过,都很好吃,你来吃几口,养好伤,好不好?”
江葵被她这几下顺毛舒适地眯起眼,她被阮漓抱在怀里,自然就未发觉,小狐狸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阿娘生前,便是最喜欢给爹做各种好吃的菜,还淳淳教导她:
抓住心,要先抓住胃!
她对此深以为然,为此研究了不少江葵在秘境中常吃的野菜串,又去市场买了些时令鲜蔬,交给客栈后厨烹饪。
……虽然不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但她可以学!
江葵并未察觉到小狐狸心中所想,早被这一众佳肴晃了眼睛,她伸出爪子,指向哪里,阮漓就给她夹在小碗里。
饭罢,阮漓将白兔子安置在石床上,小心拨开伤口附近的毛发,将药膏均匀覆抹。
她此前不是没有做过这些,只是这次格外顺手。或许是白姐姐变成兔身的缘故?
阮漓垂着眼,悄悄将手盖在兔子柔软的小腹处,替她揉肚消食,脸颊却渐渐红了。
之前……她光顾着去心疼白姐姐的伤口,专心为她抹药,倒是未曾注意过其他。如今想来,白姐姐身上的肌肤,真是柔软,她竟然涌上想要再摸摸的荒谬想法。
江葵几日未曾进食,不加节制,吃得有些过饱。她本被阮漓揉肚子揉得昏昏欲睡,却不经意间瞟到一排小粉字。
甜度值+1。
是在小狐狸的头顶浮现的。
她心中疑惑,略微仰起头,仔细瞧了瞧阮漓。
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脸颊红扑扑,莫非是染了风寒?
今日一定要让她在石床睡下。
……
午睡完,阮漓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兔毛,又俯下身亲吻几下,这才急匆匆地出去。
江葵调出页面,就见小狐狸走进周边小城中,轻车熟路地行至告示旁,看都不看一眼,撕下数目庞杂的悬赏,又攥着小剑,快步离开。
怎么看都像是在努力养活她这只废兔子。
江葵颓然地趴下去,感觉提前步入了老年退休生活。
她开口问:“三幺,你之前说的那个绑定……它是什么意思?”
“此世界主角感情线已绑定名为小白的兔子,必须要刷满100甜度值才可以哦。”031又道:“恭喜你,成功由亲妈角色到下场亲自炒cp。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有点惊吓。”
江葵自进入这个世界后,就一直把阮漓当成笔下那只小狐狸,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宠好她,让阮漓重新得到原书中该有的一切,就算拯救成功了。
因此,她最多的视角,还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积极给阮漓充当金手指,把她看成自己的闺女。
谁料有一天,她要把闺女当媳妇来养?这小狐狸还梦话着要做她的道侣。
江葵很愁,十分愁。
她此前只是出于作者的义务,尤其是听了031一阵堪称激励人心的讲话后,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竟觉得这被篡改后的世界格外可怜,才答应进入这个糟烂系统,刷取莫名的甜度值。反正……
江葵思索一番现实。
乏味枯燥的人生,仿佛一切都被妥善安排,了无乐趣,倒还不如试着尝试一下。
可谁也没说她要赔上自己呀?
亲妈江葵真情实感地落泪了。
……
阮漓在傍晚归来,彼时,山洞外已然绵雨不歇,山洞潮湿非常,如同积上一层薄薄水雾,连石床上都是彻骨的凉意。
她照旧摸了摸石床上的小兔子,垂下眼,睫羽扑扇,在月光映衬下,如同覆上寒霜。
“白姐姐……”
阮漓软声唤她,颇有些羞涩地从袖中取出什么,不敢对上那一双融融杏眼。
白姐姐会喜欢的,因为,她就很喜欢,一眼相中。
她手心里,躺着一对红绳,绳中镶嵌一颗米粒大小的碎玉,在浓稠的夜色中,散发着些许微弱亮光。
是城中摊车上售卖的,车旁人流如织,排成的长队望不见尾。她向人打听,都说这红绳灵验无比,可保琴瑟和鸣,连天上结契的仙人都来求呢。
阮漓被他说动,站在队末排了好久,才走到摊车旁。摆摊子的是个白发须眉的和蔼老者,面前摆了张小桌,他身旁的树上,枝桠被压弯了腰,挂满红色布条和小铃铛,秋风抚过,叮铃轻响。
布条上,笔迹各不相同,是用金色砂笔隽写同心之人的名姓与生辰八字。
老者笑眯眯问:“小娃娃,你与那人的生辰八字是多少呀。”
阮漓低下头去。
自己的生辰八字似乎早就忘记,白姐姐的她也不知晓。只是,她眼前却倏然浮现出了那日情景。
山门外,石阶上,一只雪白如玉的小兔子钻进她怀里,软乎暖融的身子直拱她的手心,桃色杏眼倒映出她瘦弱潦倒的影子。
那是她们初见的日子。
她拾起笔,珍重地在两段布条上写下那个日子。
老头子笑看她写完,也不多说什么,自去一旁取出两条编织精巧的红色圈绳,递与她。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老头子口中低唱,在名录上隽写好,朝她笑着颔首。
阮漓抿着唇,脸上发烫,连忙跑到一边,踮脚,在树上系紧红布,再将红绳贴着心口放好。
只是这红绳实在有些贵了,花去她许多灵石。不过,既然这样贵,那定然会灵验的。
她上前几步,想给白姐姐戴上,却察觉到白兔子离她越发远了,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拿屁股对着她。
江葵瑟瑟发抖,只想逃离这里。
该不会又像在宗门时那样,把她用绳子绑在这里,不准她吃饭吧。她这只留守老兔果然成为了小狐狸的负担,莫不是她打算就此抛弃自己了?
阮漓身子顿了顿,把红绳收回去。
白姐姐不喜欢。
她垂下头去,试着摸了摸小兔子,果然见她身子颤抖,推脱着不肯戴。
“白姐姐,天色不早,该休息了。”她心中失落,声音却十分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
总有一日,她会同意的。
阮漓小心翼翼地取出软垫子,把白兔子重重包裹住,搁在石床中央,自己则取出铺盖,安置在地上,钻进去。
耳边传来细微响声,黑暗中,一个柔软的小东西钻进来,还轻轻地拱着她的手。
“白姐姐?”阮漓揉揉眼,把兔子抱在怀里,却发觉她是想让自己去石床上。她试探地往那边动了动,果然见怀中的小东西不再闹腾了。
“白姐姐……你将这个戴上,我就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阮漓低声细语道,言语中溢满委屈。
江葵被一道细微亮光晃了眼,这才发觉,这不是普通的绳子,似乎是个手链之类的小玩意。
她稀里糊涂地被小狐狸按住爪子,绑上那条红绳,倒也未觉什么不妥。
或许只是个辟邪的小东西,只要不限制兔身自由,她都可以接受。何况,交换条件是哄小狐狸去睡床,对她风寒也有益。
阮漓心中雀跃,抱着小兔子亲了又亲,才肯到石床上歇息。
只是,石床上寒冷刺骨,让白姐姐睡在此处,会对她伤势不利。
阮漓想了又想,不知思索到什么方法,耳垂泛红。她低声念咒,撤去隐藏之法,身后顿时钻出一条绒绒的长尾巴。她将白兔子放在尾巴上,又拿多出去的一截盖在她身上,充当被子。
让旁人看见自己的尾巴,还睡在上面,实在是令人羞惭,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放心江葵,又道:“白姐姐千万不要掉下去啦。”
小狐狸的尾巴柔软又舒服,江葵很快进入梦乡,只是……
她想,就这样和小狐狸刷满甜度值也不错,只当自己养了个女儿。
虽然这个奇怪的女儿总想着要亲她抱她揉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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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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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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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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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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