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国西郊的一处臭气熏天的地窖内,四周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躺在腌坛边,他们足上拴着铁链,满身邋遢血污。
微风窜动,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
一女子感到脸颊传来尖锐的痛感,挣扎着惊醒过来。黑暗中,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花枝穿喉,落了满地鲜红。
翌日清晨,砰地一声,地窖门被大力推开。男人拎着鞭子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是这附近有名的牙郎,生得满脑肥肠,平日里板着脸嚣张惯了,这会子破天荒地笑嘻嘻道:“大人,您这边请。”ωωω.χΙυΜЬ.Cǒm
“为何这般热?”
“昨日出了件事,有个女奴死了,死得也蹊跷。地窖里的奴隶干些粗活还可,但无人有这般大的力气把人的脸都压得变形了,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小人想到这处向来见不着阳光,阴气重,就放了些火把进来。”
牙郎说罢,扫视了一周瑟瑟缩缩的奴隶,目如铜铃,突然猛踢了蜷缩在楼道边的少年一脚,“废物,醒醒。”
少年剧烈一震,缓慢坐起身。长长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面上神情,而裸露的一截瘦弱背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有贵人驾到,你平日呆头呆脑就算了,现在给我机灵些。”
少年哼唧了两声,清癯干瘦的手指不经意间在地上剐蹭出了一道伤痕,他盯着流血的手指好一会,神色晦暗不明。
牙郎不由恼火,唾骂了几句,拎着鞭子在地上甩了两下,就要抽过去时,突然被一道猛然抬高了的声音制止住,“稍安,莫动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地窖门亮堂处,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背光站立,这人穿着一身白衣,袖口绣有挑金线的精致山茶花,整个人端正而高贵。但眼眶处却缠绕着一圈白布,手中握有一柄竹竿,不时往前伸敲击地面。
见者心中了然,来者是个瞎子。
牙郎挤出满脸谄媚的笑意,动作恭敬万分,也不管男子是否看得见,不由分说就把少年拽起,点头哈腰道:“大人,这就是您要的那个奴隶,名叫憾生,身高相貌都对上了,年龄也相符。”
男子缓慢走来,抬起手往前伸去,直到碰触到憾生的下颌,稍一停滞,不经意间摸到了他侧脸的伤疤,眉头微皱,“憾生?”
“对的,这奴隶送来时不会说话,也不记得过往之事,于是随便起了个名儿好使唤。憾生是这么多奴隶中,唯一一个手脚和脑袋都不灵活的,据说是因以前受过重伤,一直拖着没治。”
男子一怔,略带伤感道:“真是个惹人心疼的小可怜。”
他放下手,转而对牙郎说道:“过两日,我会让管家把银子给你。”
“您说笑了,为大人办事是在下天大的荣幸。不过,这奴隶是从天佑国那边过来的,据说还和一年前襄王府的那档事有点关系。不吉利。您为何指名要他?”
男子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故人之子。”
牙郎噤了声,识趣地不再多问,拿出绳索要把憾生捆起来,没想到被男子拦住,还让他把铁链解开。
这人笑容可亲,颇为温柔地开口道:“不用害怕。我姓谢,名梓安,是你父亲的旧识,此番是来带你走的。我也不是瞎子,只是眼睛受了伤,见不了光。”
少年安静如常,目光从未在人的身上停留过,要么盯着竹竿,要么就停留在足尖。他毫不关心自己的遭遇,无声无息,像极了一缕空气。
麻木不仁,这是谢梓安的唯一想法。
谢梓安不嫌脏的牵住他的手,少年忽地惊惧一震,猛地甩开。牙郎见状,作势要扇巴掌,但手还未落下,就被谢梓安掐在了半空中。
他的语调始终平和,话中带着三分轻慢,“憾生现在已是国师府的人。你当着顾主的面打人,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牙郎听罢,悻悻退到一旁。
少年很久没有正常走过路了,手脚极为不协调,低着头刚踏上楼梯就趔趄一步,整个人狼狈滚了下去。
还未抬头,眼前出现了一根竹竿,“我在前走,你牵着竹竿,一步步来。我现在虽看不清,方向感却是极好的。”
少年扭过头去,没有碰竹竿,躬身抬起脚往上走。动作虽略显滑稽,却没有再跌倒,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地窖。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谢梓安让他上马车,他一声不吭,听话地钻进了车帘里。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国师府的侧门。
谢梓安命奴役在浴桶中放好温水,下人将所有衣物用品准备好,两三人直接推着少年进了里屋。一刻钟不到,里屋突然传出一声惊响。
谢梓安急忙进去,谁知险些一脚踩进碎瓷里,有奴役惊慌失措地喊道:“国师大人,这家伙不让人碰,还把花瓶给砸了。”
谢梓安有些无奈,轻声道:“你们出去吧。”
待奴役全部退去后,他摸着竹竿往前走了几步,待靠近角落时,一只手猝然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使他无法再进一步。
谢梓安唇角漾开一抹微笑,俯身,不顾对方尖锐的指甲直逼下颚,“这里没人了,在我面前不必装傻卖痴,我知你都记得。”
话毕,少年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空气仿若凝滞,剩下良久的沉默。
谢梓安不再开口说话,而是转身点一根清心软骨的迷香,随后脱去他的衣物把他抱进了尚有温热的水中。
玉帘落下,香烟袅袅,谢梓安舀了勺清水浇在少年头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他的长发。
“起名憾生,便是要你生而为憾,这名儿实在不讨喜。我恰有一已逝故友在家中排行第九,日后唤你阿九可好?”
少年依旧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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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国师府五日,阿九差不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在以往主顾家并无多少差别,都是做些粗重繁琐的体力活。
他很少见到这府的主人,听丫鬟说,国师是世间少有的温柔之人。但阿九有些怕他,只因那日他离去前说的一席话。
——“襄王府灭门一年多,听闻你被转卖过四五次,明明是身份高贵的世子,如今却只能做没人做的粗活,想罢活得十分痛苦。”
阿九记得谢梓安的笑容,心间一颤。这人不仅知晓他故作痴傻,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怎能不让人生畏?
回忆汹涌,他咬紧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无论以前多么尊贵,一朝落难,所有矜贵皆会没入尘埃。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身后突来的吆喝打断了阿九的思绪,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条鞭子就抽打在背上,他不敢停顿,急忙弯腰挑起两桶水,一步步往厨房走去。
-
“梓安,你在看什么?”
谢梓安听声,合上了窗户,笑道:“我现在眼睛不好使,如何能看得到?不过觉得院中清风徐徐,颇为舒适罢了。”
“过几日.你的眼睛就能痊愈,下次发作莫再伤自己了。对了,我听说你买了一个天佑国的奴隶?难道是……”
谢梓安并未否认,唇角微弯,“这小世子有趣得很呢,金家的马夫、地窖的女奴,总有几个欺压他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看来血洗襄王府将他漏掉倒不是一件坏事,闲暇时还可找找乐子。”
“你可真能忍,若是我早就一刀杀了。梓安,之前抓的那两人现在何处?”
谢梓安浅淡一笑,面若春晓之花,衬着丹色唇瓣,更显俊逸。他的话里字字重音,“不堪受辱,自尽了。如此肮脏的翟家血脉,那么安详的死法,真是便宜她了。”
他腰板挺直,双手执后站在床边,身姿卓然,“禹眴,我曾经受过的痛苦,定要千倍百倍奉还。伤我之人,不容于世。”
“那将这人关入牢中处以极刑岂不是更好?让其尝遍世间极刑后,碎尸喂狗。”
谢梓安转身,轻声道:“昨天我还是这么想的。可如今——”
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笑靥如花,“这只是个开始。我会让他在杀父仇人怀中做着甜美的梦,不愿醒来,自甘沉沦。这样比只是折磨肉.体,好玩得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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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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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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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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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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