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走廊里的长椅上。
顾疏朗焦急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红色的灯亮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接近夜间十点。
秦律就坐在顾疏朗的旁边，右手紧握着顾疏朗的左手，生怕顾疏朗支撑不住。
“别担心。”
顾疏朗点点头，收回视线，低着头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一会儿，灯熄灭了。
顾疏朗连忙站起来，秦律也跟着站起来，静静等待那扇门的开启。
门缓缓开启，一张手术床被缓缓推出，蓝色的薄被下隐约显示出人的轮廓，先是脚，然后是腰，最后是被薄被覆盖的脸。
顾疏朗的瞳孔猛然一缩，然后看向主治医生，眼神里满是无助。
主治医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便带着后面的助手走了。xǐυmь.℃òm
那张手术床也被推走了，手术床上的人的归宿将是太平间。
顾疏朗跌坐回长椅上，弯着腰，头低垂着，双手支在膝盖上，眼神无光。
秦律在一旁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疏朗，总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顾疏朗的旁边，在一个顾疏朗能够感觉到他，也不会打扰到顾疏朗的位置。
良久，顾疏朗抬起头，看向秦律，那双眼睛没有一点眼泪，只是泛着红色，
“天很晚了，你回去吧，谢谢你陪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秦律把顾疏朗拥入怀中，手轻轻拍着顾疏朗的后背，“别怕，还有我在。”
顾疏朗没有说话，他现在不想说话，一句话都不想。
他只是想不明白，早上还会对他笑、给他准备早餐的奶奶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顾疏朗前世没有亲历直系家人的死亡，奶奶是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而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
推开秦律，顾疏朗走在前面，步速越来越快。
秦律连忙跟上，不紧不慢，始终和顾疏朗隔着一定的距离。
最后，终于走出了那个有着令人窒息氛围的地方。
站在医院大楼前的平地上，顾疏朗转身看向身后的秦律，眼神令人无法猜透。
“我说，你回去。”
声音沙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秦律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住，“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
说罢，顾疏朗直接走了。
医院和顾疏朗的家离的不远，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路，顾疏朗慢慢走着，抬头看着夜晚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月光洒落。
“377，现在我可以选择下一个世界了吗？”
“可以，请问是要现在就脱离这个世界吗？”
顾疏朗摇摇头，“不，等我处理完奶奶的后事再说。”
对话终止，顾疏朗安静走着，最后走回了家。
而他始终都没有发现，他身后不远处的秦律。
看着顾疏朗走入小区，秦律站在小区外十米处的树下，点开手机，给秦父打了个电话。
“情况怎么样？”
“顾疏朗他奶奶过世了。”秦律的声音有些沉重。
对面陷入了一阵沉默，
“好好对人家，这小孩也挺不容易的。”
是秦母的声音。
“嗯。”
……
第二天，顾疏朗的生日。
顾疏朗去医院领了单子，然后去领了死亡证明，最后给奶奶销了户口。
顾疏朗为了尽快处理好奶奶的后事，连午饭都没有吃就继续跑程序了。
追悼会定在两天后，顾疏朗通知了一些远方亲戚，还有奶奶往日里经常一起打牌的姐妹。
带着一身疲惫，顾疏朗终于回到了家里，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对了，还有遗产没有处理。
顾疏朗有些头疼，低血糖带来的征兆在告诉顾疏朗该休息、进食了。
还没有等顾疏朗挣扎着起来，门外就有人在按门铃。
顾疏朗慢慢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是一个外卖小哥。
“先生，您的外卖。”
“我没有点外卖，你找错地方了。”顾疏朗捂住有些抽搐的胃，语气有些虚。
“是您家地址没错，您看。”
外卖小哥把单子给顾疏朗，确实是自己家的地址。
顾疏朗只能收下外卖，然后又慢慢走回客厅，把外卖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
点开手机，这才发现是秦律给他点了外卖。
秦律：给你点了外卖，估计你回家的时候就到了，记得吃。
顾疏朗：谢谢。
顾疏朗看了价格，然后把钱转给了秦律，界面一直没有显示已收款。
没有再等，顾疏朗打开外卖包装，发现是一些比较清淡的菜。
吃完晚饭，顾疏朗开始清算家里的财产，之前算的是原主父母留下的遗产，把这些包括在内，顾疏朗发现资金不算很少的那种，给奶奶办完后事还有一部分剩余。
反正自己很快就会脱离这个世界，不如把这些钱全部捐出去，也算是为奶奶做了件好事。
安排好了追悼会和墓地等事宜，顾疏朗终于可以闲下来，打开手机，给秦律发了条信息。
顾疏朗：奶奶的追悼会定在两天后，你要是想来，可以来。
秦律：我一定会去的。
此时，秦家里正在吃晚餐。
“你怎么又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秦父不满地问道。
“疏朗给我发了消息，说追悼会定在两天后。”秦律头都没有抬，低头继续打字。
秦父听到这句话顿时闭嘴了，也没有再管秦律是不是在餐桌上玩手机。
秦母倒是有话说，“既然你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不如让小朗在我们家住下，就当养两个儿子了。”
秦律这回抬头了，表情麻木，“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秦父不客气地嘲笑出声，秦母听到了反手就是一掐。
“难道你带小朗回来不是为了让他见见我们吗？”
“虽然我也表示遗憾，但事实就是，不是。”
秦律放下手机，把碗筷一收，“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然后便拿着手机上了二楼。
秦律的房间里，一套包装好了的陶艺品被摆在书桌上，旁边还有一对手链。
手放在包装盒上，轻轻抹去不小心沾上的灰尘，这是准备了许久的生日礼物，这也是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食指在漆光的桌子上敲着，一声一声，越敲越心烦。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秦律不知道为什么，越发心悸，似乎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想陪在顾疏朗的身边，但也怕顾疏朗不需要他。
顾疏朗是那种表面温和、实际冷硬的人，哪怕发生这种事，顾疏朗都没有慌乱多久，甚至第二天就去办手续了。
这么一个人，秦律不知道怎么才可以留住他。
……
追悼会当天现场，平时里比较熟的邻居都来了，可是那些远方亲戚并没有来，顾疏朗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人群的前方。
秦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疏朗站在人群前，眼神麻木，黑色西装把他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
顾疏朗把手里的白菊放到黑白照片前，然后便退到人群里。
像是一张套着黑西装的纸片，飘到了人群里，无声无息。
秦律在献了花之后便找到了顾疏朗。
“还好吧？”
顾疏朗摇摇头，眼神飘到那张黑白照片上，面无表情，“真是世事难料。”
“你以后要怎么办？”
顾疏朗转了转腕关节，转过头，看着秦律，“以后？谁知道呢？”
秦律握住顾疏朗的手，“我会陪着你，别担心。”
顾疏朗看着两双交握的手，勾唇一笑，如果这句话早一点说，早四天就可以，或许他会考虑留下，可是现在，他已经很累了。
“我不担心。”
秦律看着顾疏朗的表情，心里越发不安。
“你不是说以后一起约爬山、钓鱼吗？明天怎么样？”
“好。”
……
早晨五点，凉风习习，树叶哗哗作响，顾疏朗和秦律已经开始爬山了，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山上铺设了石板路，越到后面越不好走，越来越窄，旁边还生长着带刺的植物，走一步都要小心。
这个时候的蚊子很毒，特别是山里面的。
顾疏朗的脚踝已经被咬出了几个包，可顾疏朗全然不在意，只是继续往上走。
秦律看见了，喊住顾疏朗，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驱蚊喷雾，蹲下身，把顾疏朗露出来的脚踝全部喷了一遍。
“你都没有感觉到痒的吗？”
顾疏朗摇摇头，“没有什么感觉，谢谢了，我们还是快一点吧，太阳快要出来了。”
秦律收好喷雾，跟上顾疏朗的步伐。
他们最后还是赶上了日出。
山顶的一块草地上，顾疏朗盘腿坐着地上，看着初升的太阳，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这几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到连能够高效完成工作的顾疏朗都感到了疲惫。
本来他是打算给奶奶办完追悼会之后就去下一个世界的，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再多留一天，或许还是有些不舍的吧。
只是这不舍也只是一点点，还没有达到足以让他留下的程度。
顾疏朗知道自己喜欢秦律，可是这个喜欢同样分量很轻。
两人一同看着日出，久久没有说话。
秦律从包里拿出那个包装盒，把它放到顾疏朗的面前，
“晚了三天的生日礼物。”
顾疏朗把包装盒放在自己的腿上，“我可以现在拆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秦律看着顾疏朗拆开包装盒的动作，心里有些紧张，毕竟他不知道顾疏朗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一套陶艺品，很精致，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可是喜欢陶艺品的人是原主不是他啊。
顾疏朗面带微笑地收下了礼物。
看着顾疏朗还算正常的表情，秦律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对手链捏在手心里。
“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
“我很喜欢你。”
怕自己表达的不够，秦律还添了一句话。
“我爸妈也都很喜欢你，如果你想，以后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
“我知道。”
“可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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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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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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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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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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