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快手快脚地帮陆十穿好衣服,陆十被扶到外间的时候,弥兰陀已经切好乳酪、酱羊、腊羊脯、咸鱼、盛好乳粥,连用乳糜腌制的胡瓜和盐腌甜瓜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搁进黑漆食盘里,摆在陆十的位子上。
奴奴把陆十扶在弥兰陀身旁的软垫上坐好,等弥兰陀也坐定,奴奴在两人对面盈盈跪倒,额头抵在地毯上,行了大礼。
乃北狄小妻见大妻的礼。
陆十在座上含笑受了礼,弥兰陀倾身挽起奴奴,三个人亲亲热热的一起吃了早饭。
今日是大婚第三日,北狄诸部诸王都要启程回自己的居城,弥兰陀和陆十冒雪送行,等送走最后一支队伍,已经快入夜了。
弥兰陀和陆十并肩站着,陆十拉紧头上的风帽,倚向弥兰陀,弥兰陀把她朝自己身侧揽了揽,侧身替她把风挡住,俯首向她,“嗯?”
风暴呼啸,空中像是有无数人在哭,陆十侧头,面孔埋在弥兰陀肩后,小小声地道:“你不问我未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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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风雪,冒着灌一肚子风的风险,就为了说这个?
弥兰陀被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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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蛮子王一把把新老婆扛回帐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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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干布把她一脑袋雪呼噜干净,弥兰陀把她的脑袋扳来扳去,在冻得通红的耳朵上抹上防止冻疮的羊油,又一根一根指头捋过去,仔细抹好油,才冷哼一声道:“未来并非底定对吧?”
“嗯。”陆十点头。
“那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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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共主表示,别逗了,他才不要知道什么所谓的未来呢,他用别人告诉他做一件事儿对还是错?
那不找借口么?
一皇上级别的人,做事儿要听别人说未来会咋样,那这活儿别干了,赶紧死一下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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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十捶拳,表示,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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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来报,说风雪太大,已有牛羊圈被压垮,还有些牧民的帐篷也垮了。
备下的帐篷不够,那就腾呗。
弥兰陀大手一挥,奴奴十十渠兰都搬到阏氏帐里来!
陆十笑眯眯的表示,还有俩小孤涂,连带乳母侍女,可住不下,就让十十和撒达丁去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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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兰陀十分震惊,说你们大赵不是最在乎女子名节的么!他们俩现在可还没结婚!
陆十只闲闲看他一眼,道,敞开让他干,你觉得左贤王能对十十干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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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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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奴奴带着了两个奶娃和渠兰挤到了里间,外头是奶妈保姆侍女,金帐里那叫一个开锅热闹。
弥兰陀枕在陆十膝盖上,一脸父慈子孝的表情。
渠兰在一边忙着做布嫁妆,奴奴把两个小孩哄睡了,靠着弥兰陀也开始动手做针线活。
她在做一个小巧的皮刀鞘,拿着大号的轫针在软革上刺绣。
她绣的是条龙,银色的龙,冲云而去。
奴奴推推弥兰陀,把刀鞘递到他眼前,压低声音悄声道,“好看么?”
弥兰陀捏捏她的手,“我的东西你别管,帮渠兰是正道,她明年出嫁,现在毛毯还没做完。”
奴奴含笑,红发垂下来,有几缕堪堪触着弥兰陀的脸,“不妨事,一个刀鞘,我赶几个夜就做好啦,”她又压低了一点儿声音,“你的刀鞘旧了,不好看。”
语罢,她有点歉意地看了一眼陆十,陆十对她一笑,她低头继续干手里的活,陆十伸手,抚了抚弥兰陀的头发,悠悠地道:“你不去救灾?”
奴奴听到,在旁边探过头,快言快语地道:“雪灾的事弥兰不用去,这是左贤王的分内事,撒达干得可顺手了。”
听到撒达丁的名字,一直缩在阴影里默默绣花的渠兰静静地顿了顿,便继续悄然无声地做着手里的活计。
弥兰陀抬眼向上看,陆十垂脸,一张秀丽面孔显出一种雪白的静谧。
“你知道。”弥兰陀道。
“嗯。”
“哦。”
弥兰陀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感觉自己妻子纤细的手指在他发里缓缓梳理,按压。
她的袖底有清雅香味,他阖着眼道:“你不可能救所有人。”
陆十的手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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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别人呢,整整十次,我连你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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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乐颠颠儿的抱着小包袱去了撒达丁那里,她去的时候撒达丁正在穿甲,见她进来,就让侍从出去,摸摸她的脑袋,说自己要出去救灾,让她待在帐篷里。
十十表示,你骗谁呢?救灾要穿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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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表示,我跟你说啊,撒达丁,你要说偷会个心上人啥的,我或许还能抬抬手放过你,但你偷溜去打架,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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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他,刚刚十四岁的小少女在账外凄嗥风雪声中笑得柔软甜美,“我要跟你去,撒达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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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万一你打输了我还能捞你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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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达丁表示最后一句你憋说了这事儿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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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没穿甲,只穿了厚裘,撒达丁帮她在腰下绑了箭囊,她把撒达丁的弯刀和从神庙那里得来的剑折吧折吧,整了把骨弓出来,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往她腰带上拴弯刀的撒达丁,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们出去揍谁?”
撒达丁给她绑好,又检查一遍,才抬眼,海蓝的眸子显出一种雾沉沉的暗。
他站直身体,戴上皮帽,一头银发全束在甲胄里,北狄的左贤王扶着腰间弯刀,向外走去,低声道:“左谷蠹王。”
十十睁大了眼睛。
那是,奴奴的堂弟,渠兰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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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站在马背上,在一片折树卷草的大雪里极目远眺,过了片刻,她落在马鞍上,策马靠近撒达丁,笑容甜甜地问他,撒达丁,你要死的还是活的?
左贤王海蓝色的眸子看她,道,脑袋别坏就成,要勘验尸体的。
十十甜甜地应了一声,腾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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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呼啸数日,到了第五日也没有停的意思。
帐篷宽裕了些,渠兰带着两个弟弟和乳母去了新帐篷,奴奴被弥兰陀留在王帐。
陆十的帐篷里人一下少了,夜里静悄悄的,隔着数道毡幕,只能听到外间几个侍女或短或长的呼吸。
奴奴拿针剔了一下油灯的芯,眨眨酸涩的眼睛,有人碰了碰她的膝盖,她抬眼向旁边看去,弥兰陀醒了,半支着身子看她,陆十躺在他里侧,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要睡一下么?”
奴奴俯身,朱唇一弯,小声道:“我不困,你再睡一会儿,今天刀鞘就能绣好,我再做一会儿针线就睡。”
奴奴生就一副热辣美貌,一双碧色眼睛在跃动灯光下显出一种祖母绿一般的剔透晶莹,垂下来的红发掩在影子里,暗沉沉的红,只有辫子上缀着的碎银花折出泠泠的雪色。
弥兰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低低说了句什么,奴奴没听清,笑问的时候,弥兰陀撑身,吹灭了油灯。
他把奴奴按下,奴奴叹气,放下手边的针线活儿,拖过被子,睡在弥兰陀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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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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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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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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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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