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圆橙>第 4 章 chapter4
  舒沅其实心里门儿清。尤其是对于蒋成最近突然开始频繁留宿家中而非忙于公务脚不沾地的表现,她几乎不用猜也明白用意。

  毕竟,虽然他一向只享受站在世界中央,永远意气风发。但疑似后院起火的焦虑还是会令他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而这其中最显著的表现,就是他开始变得黏人,示弱,小心翼翼。

  无论是死活拖着她去买早餐也好,“一不小心”剃须刀片划破下巴喊她帮忙处理伤口也罢,甚至于非要赖在床上跟她一起办公,吃饭时候的挑三拣四,这些或许在别人看来是烦人的各种脾气,对他这种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实际上极度自我中心且骄傲的人而言,都是无比的让步。

  他无非是在暗示着他的生活离不开她。

  然而舒沅依旧熟视无睹,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默或偶尔的顺应仿佛牵拉风筝的线,一松一紧,只不过从前拉着风筝线的人是蒋成,如今转盘却偏偏交到了她手上。

  “阿沅。”

  “嗯?”

  是夜。

  蒋成躺在她腿上,隔着枕头,湿淋淋的头发铺上枕巾,平时叫各种各样摩丝发胶塑起的蓬松短发比大多数男性都来得长些,他本就有些女相,这样瞧着更有些诡绝的漂亮。

  虽然他是极不喜欢别人用漂亮这种字眼来形容他的。

  舒沅拿着吹风,漫不经心地开最低档帮他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弄他那软乎乎的头发——其实他平时并不这样赖着她,心情好的时候他总是自矜自傲,这会儿乖乖猫在她旁边,难得让她种有短暂的温馨感。如果不说话的话,她甚至恍惚会以为他们之间还是很多年前最好的时候。

  可惜,让心有所图的人不说话到底是不可能的。

  “阿沅,为什么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别人跟我靠那么近说话你都不生气?你不是很讨厌那些新闻,每次脸都气得皱巴巴的。”

  他安分了没几秒钟,又在没话找话:“不过你放心,我对她们都没兴趣。好无聊,真以为把衣服往下拉裙子往上提别人就会凑上去?自己把自己当货卖。”

  舒沅早习惯了他骨子里那股傲气,懒得搭话。

  比起搭话她甚至更乐意玩他的头发,软而细,永远不打结不分叉,像是老天爷都从头到脚偏爱他。

  蒋成却不满意她的态度,脑袋一摆,从她手中挣开。www.xiumb.com

  “不吃醋吗?”他又问,语气变得奇奇怪怪,“阿沅,你不觉得不开心吗?”

  “你指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你……”

  “是前两年跟你传绯闻说你包养她的女明星,还是上个月非要缠着你去度假村的那个什么什么刘?结账的服务员也有很多个,是上次自助餐那次还是去酒庄那次?”

  她就像是在数厨房里鸡蛋剩几个,抑或是报数文件页码,语气平静如古井无波。

  然而,明明这才像是夫妻间猜忌全面爆发的征兆,蒋成却并不生气。相反,每听她数出来一个,他脸上的兴味就满溢一分,末了,也不顾自己头发还没干,便猛地起身,一把压住她。

  她身上那丝绸睡衣的前襟登时全被他染得湿透。

  而他一双桃花眼弯弯,盯着她不住皱眉的表情、试图别开脸逃避对视的短暂惊惶,近乎恶劣地由衷发笑。

  “蒋成!你真的很重!”

  “喔,”他蹭蹭她肩窝,稍微起来些,仍闷声抱怨着,“阿沅,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你脑子里想什么。她们有什么值得你妒忌的,一个个脸像锥子,打针打得表情都做不出来,还以为自己很漂亮,一走近,香水味就呛得我喷嚏打个不停——”

  “好了,你起来。头发没吹干。”

  舒沅推他起身。

  他却像是找到了最好玩的游戏,偏要仗着力气大作弄她,两个人在床上跟小孩儿似的你推我进。

  “阿沅,你常偷偷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你起开。”

  “你从不说出来,只会苦哈哈的。”

  “难道我还要当众撒泼?”

  撒泼。

  舒沅撒泼?

  他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笑穴,没忍住,忽而埋在她颈边大笑起来。

  换了过去,舒沅最喜欢他这样,得开心得跟着笑弯了眼。

  然而换到现在,她简直气得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只直咕哝着:来了,又来了。

  在世人面前永远风度翩翩的蒋少,前途无量的商场新贵,生来就叼着金汤匙长大的蒋成,看起来比谁都善于纡尊降贵,实际上对所有人的阿谀奉承都嗤之以鼻。看起来比谁都沉稳持重,其实比谁都幼稚、顽劣、自私。

  不就是喜欢她因为他斤斤计较的样子吗?

  她任他毫无理由地笑完。

  依旧闹不过笑得都没了力气的某人,最后只能放弃,挂起免战牌,气喘吁吁地做手势示意“stop”。

  可当然也不会全让蒋成称心如意。

  等他停了手,她还偏要强调一句:“我只是觉得她们都腰细腿长的,很好看。”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才是顺带的。

  果不其然,蒋成闻声,脸上笑容当即一滞。

  等回过味来,这人立刻想也不想便冷嗤:“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现在的人都瘦得只有骨头。”

  骗人。

  明明你本人从小到大都最喜欢腰细腿长那一款。

  蒋成不知道她的心声,兀自还抱抱她,咕哝着:“还是像阿沅,抱起来暖乎乎最好。”

  舒沅只是懒得跟他争辩。

  哪怕她其实早想好了要怎么续招才会堵得他哑口无言,某个名字在喉口滑过好几次,呼之欲出,最终还是思量再三,被她咽回腹中。

  只艰难地坐起身来,随手从床边拽过一条毛巾,就着蒋成的脑袋一顿揉。

  “擦干头发,不然湿淋淋的。”

  一边泄愤,她一边说。

  *

  可惜加重力气的动作并未有多大效果。

  蒋成这晚睡得依旧很熟也很香甜,舒沅却又一次失了眠。

  明明她的神经早已高度紧绷了多日,但哪怕是在最需要睡眠的时候,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好像被生生剥离开成两个,一个在耳边说,“你看嘛,他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这样”,另一个则咆哮着回应,“所以呢,他这样害你害得还不够吗?”。

  越吵脑子越痛。她只想悄悄起身去洗把脸,可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某人横在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又把她的动作拦在半路。

  他睁眼睁得艰难,说话带着浓浓鼻音,问:“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我头疼,去洗把脸。”

  换了往常,这个话题过了也就过了。

  但最近不一样,蒋成恨不得逮着她所有脆弱的时候邀功,于是这句话说出口,他不仅没有重新睡去,反而揉揉眼睛,也跟着撑起半边身子。

  “偏头痛又犯了?我去给你拿布洛芬。”

  “我自己拿吧,你先睡。”

  “没事。”

  话说完之前,他已然下了床。压根没给人拒绝的机会,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头客厅走。

  这先入为主的关心却只让她无言。

  摇摇头,舒沅也起身,走到洗手间,而后熟练地扭开冷水栓,几泼水浇上脸,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掉,她的心也终于在一片鼓噪声中慢慢地、无解地平静下来——

  她明白自己其实不该事事都怪蒋成。这些年来,他的改变毕竟有目共睹。

  然而爱恨实在又是一件很奇怪且不受控的事。哪怕科学可以将其解释成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等种种化学反应,在她这里,却永远无法解释,为什么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种种缺点都能被修饰,他的一切不美好都成为美好,而当她不再怀揣着那样诚恳爱意的时候,一切掩人耳目的魔法都瞬间消失:

  任性就是任性,不是故意引你注目的讨喜。

  自我中心就是自我中心,不是可爱的幼稚或令人心动的偏袒心情。

  从两个月前,她意外发现蒋成藏在读书时他那间公寓的卧室衣柜里、布满灰尘的日记本那天起,她突然明白了这一切。

  眼前的泛黄纸页,讥诮字眼。

  字字句句都很有蒋成的风格,伤人而不自知。充斥着他骨子里根除不去、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轻蔑——

  “阿沅,药箱是不是换地方放了?”

  屋外却忽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喊。

  他咕咕哝哝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里间。

  很显然,他并不熟悉家里的各种摆设,找个药箱也翻箱倒柜。却也因此阴差阳错打断她回忆,舒沅不得不分神回答他:“在楼下吧,我好像放在瑜伽室旁边的大柜子里了。”

  但说归说,她对他的搜索能力还是没有信心。刚要直接跟上去,结果还没转过身,胃里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逼得她猛然扭头。

  “呕!”

  她捂着嘴,伏在洗手台前。

  哪怕什么也没吐出来,胃里反上的酸水依旧烧得食管发痛:“呕!……咳咳……呕!”

  从小到大,这种情绪波动一大就容易吐的毛病跟了她一路。

  好不容易等到反胃的感觉全部平息,有余力勉强直起腰来,她漱完口,想起正事还没做,又推开洗手间门,穿过卧室走到客厅。

  “蒋成,我说那个药箱——”

  刚想冲楼下接着提醒几句。

  她眼角余光向旁边一瞥,后话却忽而顿住。

  不远处,蒋成已经先她一步,正睡眼朦胧坐在沙发边,挑挑拣拣翻找着止痛药。

  当然,是一把全倒出来那种。她一眼就看出来他八成是在忍着起床气,所以连多余的灯也懒得开,就对着客厅里夜间常年亮着那盏暖黄色落地台灯,一盒一盒拿起辨认。

  光暗并不分明的视域里,轮廓总柔和千百倍。

  舒沅沉默着看他,几乎有一瞬间晃神,仿佛又回到十七岁。那时烧得神志不清,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这个画面。

  【蒋成,不是那个……把药给我吧,我来看。】

  【蒋成,谢谢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那时的蒋成还是自己,大概都永远不会想到,后来竟然会是她成为他的妻子吧?

  舒沅心头叹了口气。

  ——“不用找了,是这个。”

  话音刚落,她端着杯温水走到他旁边,果然很快从挑剩下的药堆里找出那盒布洛芬。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快速拆开两片药,就水吞服入腹,解决。

  过程中,蒋成始终盯着她看。

  一直等到她喝完剩下半杯水,却忽而喃喃了声:“阿沅,我觉得你怪怪的。”

  “……哪里怪了?”

  “是不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很忙,没有经常跟你一起吃饭,所以你不太开心?但我最近每天都挤时间了。”

  “……”

  “或者是因为你公司的事。之前我确实不太支持你去那边工作,不过阿沅,这种事有必要生气到现在吗?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他的强盗逻辑中,关于她开心或不开心的理由,永远是围绕着他的爱或不爱,支持或不支持转。

  舒沅看着他凝重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也不想再多解释这个话题,作势头晕,说了句“你想太多”,便扭头回了房间。

  “……”

  只临进门前,又淡淡向沙发那头看一眼。

  蒋成还坐在那,没有挪窝的意思,静静盯着那堆无人清理,杂乱的药盒。

  *

  ——为什么舒沅能够一眼就找出布洛芬?

  其实她是摸出来的,直到门关了,他开始整理那堆药,才忽然反应过来。

  药盒里的药很多,大部分是为他准备,从感冒药到褪黑素一应俱全,每一盒上头都贴了贴纸,备注效用,建议用量,间隔时间,唯有那盒布洛芬没有。

  因为她常说止痛药多吃不好。

  这仅仅是为她自己准备。而他,是第一次发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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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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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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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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