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晚晚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许岚详尽的个人资料整理好了放在南絮桌上。
南絮翻了翻,知晓了个大概。
许岚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父母在养殖场工作,替雇主养鸭。这两年养殖业不景气,养殖场效益不好,老板就辞退了一批员工,其中就包括许岚的母亲。只留他父亲一人继续在养殖场工作。母亲失业至今。家中只靠许岚父亲一人支撑,家境拮据。www.xiumb.com
许岚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岁,在斯顿小学读三年级。
许岚学习优异,刻苦上进,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喜欢她。
南絮向来不打没把握的官司,有些东西光靠这资料上的东西是看不出的,还是需要实地走访。
她叫来薛晚晚,“跟我去趟一中。”
薛晚晚:“絮姐,我们是要去走访许岚的母校吗?”
南絮点点头,“嗯,有些情况还得我们亲自去问。”
薛晚晚赶紧拿上录音笔,背上包,“好嘞絮姐!”
南絮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总是频繁做梦,且梦魇不断。
她精神不怎么好,安全起见,让薛晚晚开车。
她则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律所到青陵一中,驾车二十分钟。
陌生车辆进出一中都要登记。
车被门卫拦下,做了登记。
曾经奋斗了三年的地方,时隔经年再回来,早已变成外来人员,都需要登记了。所谓的“母校永远对你敞开怀抱”都是假的。
在停车场停好车,两个姑娘一起去了教工楼。院长办公室在五楼。
教工楼在高三楼对面,中间只隔了两个大花坛。这个季节月季和木绣球开得格外热闹,花枝乱颤。
两人从高三楼横.抄过去。
两栋楼面对面,学生们站在阳台上轻易就能看到对面的院长办公室。
而历届的一中校长又偏偏喜欢往高三楼巡视,时不时就往阳台一站
来自校长的深情凝视,就问你怕不怕?
下午三点,高三的学子们正在上课,做考前最后的冲刺。楼层上横幅火红,标语鲜明
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哪怕已经毕业多年,南絮看到这些横幅,心里依然有股紧迫感,好像回到了当年高考前。
薛晚晚同样心有余悸,眉飞色舞地说:“絮姐,我到现在还会梦到高考,英语答题卡都涂完了,最后发现多出了一个空,我都给吓死了。你说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南絮:“……”
时间过去太久远了,南絮对于高考的记忆已然模糊,唯一记得的她当年是学霸,好像并不怎么怕高考。
多年过去,教工楼彻底翻新了一遍,气派恢弘。
楼前立着两面公告栏,一面公布消息,一面则是历届的优秀毕业生个个都是高考状元。
南絮不怎么感兴趣,匆匆瞟了一眼,完全没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倒是薛晚晚对历届的状元们很是膜拜,一个学渣对学霸真正的仰视。
她站在公告栏前把一个个状元们都欣赏了一遍。
南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和王校长约的是三点半,时间还早,就没阻止薛晚晚童孩膜拜状元。
她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四周。
“絮姐,絮姐,你快过来,你看这是谁?!”薛晚晚童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激动异常。
“怎么了?”南絮赶紧走过去。
薛晚晚指着公告栏上的一张老旧照片,惊喜道:“絮姐,是太子爷呢!没想到他这么厉害,还是状元呢!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么牛逼哄哄的吗?个个都是学霸!”
照片上男生剃寸头,眉目舒朗,面容俊秀,青涩未脱。
南絮算了算时间,那是十年前的照片,夏君岱是他那届的理科状元。
他高她一届,也不知是他太低调,还是南絮当时太专注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根本就没听过有夏君岱这号人。
等她进了a大,这个名字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耳边。院草大人高调极了,她想忽视都难。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在法慈寺。
原来他们曾经都是一中出来的。她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现在回头想想,她和夏君岱的那两年,谈恋爱好像谈了个寂寞,她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是惠仁的太子爷,更不知道他俩同一个高中。
他很少提到这些事情,她也从来没刻意去问过。
他们那两年究竟做了什么呢?
好像基本上都在玩,他带着她一起玩。喝酒,打牌,泡吧,蹦迪,打游戏,钓鱼,爬山,旅游,蹦极……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去过了。
对了,他们还一起养了一只橘猫。
想想年轻真好啊!可以肆意疯玩,无所顾忌。头一天晚上泡了一夜网吧,第二天她照样可以精神抖擞跑去考试,然后毫无压力地拿到奖学金。
522事件发酵迅猛,一中全校师生都已经知晓了许岚跳楼自杀的消息。
南絮要拿一手的消息,怕校方不配合,她只好让老父亲南桥出面打点。
一中的王校长亲自接待的南絮。并把许岚的班主任姚老师和许岚的同桌王莹莹都叫到了办公室。
姚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温声细语的,面色不佳。
南絮轻声开口:“姚老师,能具体跟我说说许岚的情况吗?”
姚老师满面忧伤,言语里透露着浓浓的惋惜,“我是教英语的,许岚是我的课代表,特别努力的一个孩子……”
姚老师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有好几次都哽咽得说不下去。
南絮默默听着,薛晚晚在一旁记录。
从姚老师的口中南絮了解到许岚是个刻苦上进的孩子,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如果她没出意外,她可以自信从容的奔赴高考考场。
南絮:“姚老师,你知道许岚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吗?”
姚老师被问住了,怔了怔,“她家里的情况我倒是有了解一些,听说家里并不怎么宽裕。但是她也没申请过助学金。我跟她提过两次,让她申请,她说让给更需要的同学。她高中三年,她父母一次都没有替她开过家长会。我每次问起,她总说父母工作忙。再具体的也问不出来。你也知道十七八岁的孩子心思敏感,心理又脆弱,怕她尴尬,我也不太敢多问。”
父亲养殖场工作忙,不能参加女儿的家长会,这也可以理解。可是许岚的母亲失业至今,究竟在忙什么,女儿的家长会一次都不参加?
和姚老师短暂地聊完,南絮又和许岚的同桌聊了聊。
许岚性子孤僻,寡言少语,几乎没什么朋友。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她的同桌。
许岚的同桌叫王莹莹,是个微胖的女孩,穿宽大的短袖t恤衫,扎着高马尾,模样可爱。
小姑娘对于许岚的家庭关系的了解明显比姚老师这个班主任要多一些。
王莹莹眼眶通红,明显刚哭过一遍。
她一坐下来就一把拉住南絮的手,激动万分,“姐姐,许岚一定是被她爸妈逼得自杀的!”
办公室向阳,午后阳光恣意洒进来,光影朦胧间,尘埃悬浮。
明明有太阳照着,身披阳光,可南絮却觉得冷。寒意从脚底攀升,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全身。她不自觉抱紧双臂。
这个世界总有阳光照不进去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总有人会很冷,在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南絮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两年经手的一个案子,她的当事人,一个大三女生,同时也是魏医生的病人。
她从顶楼纵身一跃的那刻,应该也和许岚一样绝望吧?
执业五年,被社会捶打,人情冷暖,人性美丑,阳光的,阴暗的,好的,坏的,沟沟壑壑,她见了不少。
原以为早已习惯,可很多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无力。那种从内心深处衍生出来的无力,似乎比一切都能击垮她。
她学法的初心是什么?
“学法,识法,懂法,普法,实现法。”
这是她进入法学院上的第一堂课,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告诉所有学生的。
这些年她一直谨记这句话,并且付诸实践。
她满怀热情踏入这个领域,现在除了血还是热的,还剩下什么?
好像真的不剩下什么了。很多时候,一个律师能做的微不足道。
办公室静默无声,一片死寂。
王莹莹在小声抽泣,悲恸万分,情绪一时间都很难恢复如初。
从她口中南絮听到了另一种人生。
南絮等王莹莹情绪相对稳定一点,让薛晚晚从她手机里拷走了她和许岚的聊天记录。
临走之前对王校长说:“王校长,建议给这孩子也做个心理疏导。”
王校长点头说好,“我来安排。”
从一中出来,两个姑娘并排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这个点学生们已经下课了,校园里热闹多了,熙熙攘攘,全是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充满朝气,活力四射。
如果许岚那孩子没有出事的话,那她就是这些学生里的一员。在不久以后,她将和这些学生一起奔赴高考考场,参加那场对于他们一生都意义非凡的考试。
可惜她去不了。
看到这些学生,薛晚晚耷拉着脑袋,无比痛惜,“她再坚持几个月,等高考结束了,她去外地读大学,她就自由了。怎么就这么傻呢!”
薛晚晚到底心性单纯,她不知道绝望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它来自每一个煎熬无助的日夜,日积月累,然后在某个时间节点彻底爆发。
从此覆水难收。
许岚的眼癌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人身处黑暗久了,如果没人及时伸手去拉她一把,她注定是等不到黎明的,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薛晚晚边走边问:“絮姐,我们接下去做什么?”
南絮本想再去许岚家看看,问问她家邻居,多去了解一些情况。可是她抬头一看,天色阴郁,乌云盖顶,久久不散,很有下雨的征兆。
青陵最近的天仿佛被人捅了窟窿,雨一下就是一整天。简直像极了京剧里长长的腔调,扯得老长老长的,总也断不干净。
天色不佳,她想想还是作罢。万一等会儿大雨兜头砸下来,两人都无处可躲。还是不要这么拼命,明天上午抽时间再去好了。
南絮抬起腕表,看一眼时间,“快下班了,我先送你回家。”
薛晚晚问:“不回律所了?”
南絮:“今天提前下班。”
薛晚晚咧嘴笑起来,“絮姐你真好!”
两个姑娘慢悠悠地走在校园清幽宁静的小路上,几棵木槿花立在路旁,粉紫色小花点缀在树梢之上,花枝乱颤。
南絮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嘱咐薛晚晚:“你今天回去翻翻许岚的微博账号和扣扣空间,上面的每一条动态都给我仔细看,并且都截图下来。”
薛晚晚面露惊讶,“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社交账号啊?”
南絮淡声答:“我刚找王莹莹拿了。”
薛晚晚:“……”
这速度可以说非常迅速了哦!
薛晚晚拍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南絮把薛晚晚送回家后,然后去了趟宠物店。斑斑同志的口粮快没了,老母亲得给她屯点口粮。
这只猫乖得都不像猫,完全不需要南絮费心思去打理它。除了之前因为夏君岱斑斑给她闹了点脾气,其余时间它都非常听话。
都好几月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来认领斑斑。不来也好,反正南絮已经把它当自己猫养了,这孩子就是家里的一份子。
一口气屯了三袋猫粮,又买了一些小零食。
从宠物店出来,她又开车去了趟小区附近的超市。
张姨最近几天去乡下老家了,家里有急事要处理。南絮这两天午饭点外卖,晚饭就自己回家烧。
早上翻冰箱,发现没存货了,等着补给。
刚找到停车位停好车,人都还没下车,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夏君岱穿一身休闲的卫衣套装,正扶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超市走出来。
南絮整个人僵在主驾上,一动不动。
那个女人长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挺着半大的肚子。南絮目测一下,应该有六七个月了。
所以这是夏君岱的太太吗?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马上解除误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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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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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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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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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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