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一出，莱茵身边倒成了最冷清的。
莱茵时不时能看见个数面孔的信徒在自己马车边转悠，左看右看，盯着马车木梁和施加在上边的神力和阵法目光是炽热的,就是没有上前一步来找莱茵。
“他们想找到我没有吃瘪的原因。”莱茵冷淡的说,“我是唯一一个没有丢脸的人,他们觉得现在站在我面前,就是自丢脸面。”
嗯？谢闲好奇莱茵到底看了些什么书了，他进步的速度很快。
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使像一张无暇白纸的莱茵意识到人心中的浑浊恶念，一双银眸也依旧空灵透亮如初，未被沾染、未曾污浊。
一如既往的美丽,带着让人爱不释手的纯白魅力。
“是的,你是对的。”谢闲说,提到了信徒所说的作战培训,“他们是想通过作战培训让你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圣子,独当一面吗？不是。”
“他们没有觉得一个纤瘦的圣子能经过简单的培训掌握任何东西。他们丢脸被你看到了，他们就要让你也在众目睽睽下丢脸一次。”
莱茵安静的倾听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涌现出本能般的反应——战斗吗？他会的。
这认知似乎铭刻于灵魂,但事实是莱茵从有记忆开始，从没有接触过战斗,没有人会攻击圣子，没有人教他任何防身的技巧。
这相驳斥的两个念头短暂在莱茵心里交织、碰撞，只一两秒的时间就暂且被抚平。
——因为谢闲接着说话了,他要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于是悸动平息,银发圣子没有异常地继续听着,银色的眸子“凝视”着谢闲并不存在的身影,好似窥见辉光，带着纯粹的喜爱，如同信徒瞥见神明的一隅踪迹。
而他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听到的。
“但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闲不希望看见纯白的圣子跌入泥潭、被旁人的恶意缠绕这样的闹剧、戏码。
他到来时，黎容渊、瑟维斯所遭受的苦难已无法抹去，但莱茵身上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所以哪怕他正身处神明掌控下的圣地，哪怕露出一丝踪迹，就会被这些贪婪的鬣狗追着上来撕咬，进而推算出他正处的位置……
任性也好，张扬也罢，谢闲也会出手。
他看着以灵魂形态存在着的自己，指尖收缩、捏了捏掌心，轻笑：“我呀，从来只遵从本心。”
谢闲对着莱茵说：“在比试时，你可以用我的神力。别露出这么惊讶的眼神，在我将记忆与你共享时，你就成了被允许的使用者。”
“他们……在找你。”莱茵惊讶，不解。
他的弦外之音很明显，神明们不会因此而找上来吗？
“不用担心，”谢闲语气散漫的说，“我不是害怕他们，才躲了起来，而是因为他们太烦人了点。”
“再说，你的同僚们所动用的神力的根源，也并不是来自你看到的神明们。真要说来……是他们窃取了我的东西才对。”
“那本不属于他们。”
谢闲这一句话说得再自然不过，他回过头来连自己也愣了愣神。
我的东西这句话，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顺着一闪而过的想法脱口而出，可欲望神格最先不是他从欲望神明偷走的吗？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是……欲望神格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谢闲微微垂了垂眼，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晦涩的光。
莱茵不知道谢闲刹那间产生的千回百转的思绪，他只读出来了谢闲的坦然，从他说话那一刻的神态里做出了判断——他说的是真话。
神明窃取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莱茵不自禁说：“那你是什么？”
谢闲是人族，还是连神明也没有发现的魔族？他前所未有地产生了更深的探索的欲望，对谢闲一开始时无端的在意，被银发紫眸的青年唇角的笑容所惑，在梦境中意识到那一分潜藏的、莫名的东西……
由浅而深，莱茵不知何时就已然身陷名为谢闲的“泥沼”。
甘于被引诱，甘于趋近堕落，背弃从出生起拥有的身份，也未尝不可。
他欲往深渊伸出自己的手。
谢闲看了莱茵一眼，带着分取笑的兴致开口：“我呀，是被诸神毁去了神殿，抹消在历史中的一个、‘神明’之类的家伙。”
调笑着说完，谢闲又嫌弃的开口，差不多算是自言自语道：“说什么神明？那种晦气的东西……”
很容易就听得出来，谢闲这是在开的玩笑。
但莱茵的某一根心弦突兀地被触动了，他知道谢闲说的话里有玩笑的成分，但他的心里某一个缺口在叫嚣着——
是的。
他们是无耻的窃贼，窃取了你的荣光与权柄，他们将过去抹消，自以为便能借此成为世界的主宰。
被称为神明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蠹虫，谢闲说得没有错。
“我知道了。”莱茵从那种闯入的不满情绪中挣脱出来，认认真真的回答。
是的，你不是那样高高在上，虚伪丑陋的神明。
你是……
这念头戛然而止，是因为莱茵暂时还没有找到谢闲在自己心中到底的定位。
“不说笑了。”谢闲浅浅的微笑，“我来教你，如何战斗，来图书馆。”
莱茵进入的霎时间，记忆的“图书馆”在谢闲短暂的停顿下心随意动，小圆桌上茶水泼淋，桌凳扫落，在莱茵眼前化为碎片。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完全刻印了第一场梦中的废墟，他和谢闲站在一块巨石边上。
莱茵惊异，甚至有些退避，这罕见的有些退缩的情绪没有被谢闲发觉，谢闲只是轻松的开口：“就在这个梦境里开始吧。”
莱茵在短短几秒钟脑子像被搅成了糨糊，红晕不自禁蔓延上了他的脸颊，他没有想到谢闲能够看到他的梦境，这让他无法遏制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谢闲，他看到昨晚的那个太过亵渎的梦……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莱茵就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像火在烧，他的指尖用力地攥紧了手边的白袍袖口，划拉出几道不平静的褶皱。
好在莱茵仅有的理智将他拖拽了回来——谢闲该是只看过第一个梦，若是那一个梦被他知晓……
他不会像这样的。
他的梦没有被看见。
没有被看见，莱茵重复了数次，才缓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嗯，你的脸怎么有点红？被’灰尘‘迷了眼？”在莱茵的极力压制下，谢闲只看见了一点余红，他凑近了在莱茵眼尾点了一下，蜻蜓点水那样的触碰，这样细细检查了一番，“看来眼睛这块儿没什么问题。”
莱茵的耳根再一次的染上绯红颜色了。
谢闲收回了手，也借由此发现……他似乎越来越喜欢亲昵的接触莱茵了。
“来。”他说，引导。
在这相似而不同的废墟前，梦中的谢闲手把手的教还是少年的异类，进入梦中的谢闲教着有如一片白纸的莱茵。xiumb.com
宛如一个命运的轮回。
过去重演。
*
这一次导致信徒大多轻伤的暴动，让他们意识到行踪已经暴露，魔族盯上了这里。
高层信徒也不由得有点紧张了起来，他们路程堪堪行进到一半，前线来接应的几位红衣主教也还未抵达。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有可能再走几步路，就会撞上魔族大军的围攻袭杀。
信徒们完全被动，没有人清楚魔族是怎么挑起这场暴动的、距离他们到底有多远……他们一概不知！
虽是紧张，但高层信徒知道过来的目的，他们不是来前线当帮手的，而是奉教皇之意来引导信徒对圣子莱茵失望、不满。
让信徒看看圣子是怎样的一个“草包”。
他根本不值得神眷者这样的光辉称号！教皇陛下勤勤恳恳多年，圣洁慈祥而包容，就是为了给个空有容貌的年轻圣子让位的吗！
圣地，或者说整个第三星域在神明威能的笼罩之下，至今保持着原始、粗陋的生活方式，科技的发展被最上层人一刀斩断。
生活在第三星域的人们，思维无限制的接近星际时代往前的古代。
所以星域居民多狂热、愚昧，以至于纵使是高位的信徒，也轻易为教皇所诱引蒙蔽。
“请圣子殿下过来吧，告知他战斗培训开始了。”
高层信徒友好的邀请，再无意间让几个普通信徒瞧见他们的动向。
同一时间。
“魔鬼！魔鬼！你们不能这么做！！”现在是死囚犯的信徒面如考妣，他瞪着一个魔族掌心里的东西，表情比让他当场死亡都还要来得苍白和狰狞。
“你们这是在毁灭信仰！吾主会降罪于你们的，你们这些魔鬼——魔鬼——”
“嘘，小声一点，”一把匕首在魔族指头轻转下立刻压近这个死囚犯信徒的咽喉，魔族不屑的说，
“嚎什么嚎，搞得像杀猪一样？不就是让你们改个信仰吗，信仰魔族岂不是要来得比你们那破神明的妙，还叫你……捡回一条性命呢，嗤。”
随后魔族把玩着手上的东西，颇有兴趣：“领主大人给的这东西好啊，更改信仰，信仰破神变成信仰我们，还是越虔诚越坚定的人最容易中招——”
“我迫不及待想看看狂信徒发现自己成了魔族的信徒的时候寻死觅活的样儿了！我们魔族也能弄个‘神明’来当当嚯。”
等把这个死囚犯信徒拎死猪一样重新提回去，魔族才在心里想到他们的领主瑟维斯提及这好东西的缺陷：这种强行更改的信仰只针对一个神明。
不过这缺陷在魔族看来不会有任何影响——第三星域的绝大多数信徒，谁不是信仰的这个脸都看不清的神明呢？
更别说是他们要用死囚犯来围堵的这支队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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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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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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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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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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