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看到殷红鲜血汇聚在脚底,夏中翻身倒地,吴寒飞身护住靳平远,后背瞬间插满箭矢,鲜血淋漓。
还不等令月稍微喘口气,又觉得身体冰凉,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了全身,转瞬之间已经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还能左右转动,勉强看到夏中挣扎着想要发动天赋,可是他的心口插着两支箭,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为什么这么突然?
令月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四叶草研究所。只以为自己在梦中,只以为不过是平常的昏厥。醒来之后才发现竟然心脏骤停那么久,为了抢救自己,微生物甚至做心肺复苏折断了肋骨。
死亡来临之前,是不会打招呼的。
谁能想到前一秒还在工厂里搜寻,下一秒钟就万箭齐发?文立德一定是算好了时间,等到夏中停止天赋的时候发动突袭。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令月觉得心口塞住了一样难受。那种意料之外的错愕,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的惊讶,以及后悔,一起堵在心口。
她平日冷静惯了,心像是石头一样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冷静,冷淡,冷漠。忽然遭遇这样的结果,一时如往常一样石化了一般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全身被冰封住之后才从彻骨的疼痛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情感。
“如果重新来一次。绝对不会这样!”
她撕裂了嘴唇,说给自己听。
然后。
“文令月?”
“啊?”
令月回过神。
冰溶解了。漫天箭矢消失了。双胞胎兄弟不见了。夏中,吴寒和靳平远,都在身边,毫发无损。
令月一脸茫然看着身旁的靳平远,靳平远黑着脸:“如果坚持不下去就回去休息。不要拖累别人。”
“我不是——哎?”
这段对话,非常熟悉。这不是进入核心工厂之前的对话吗?令月赶紧看向夏中:“我们从工厂里出来了?”
“你没事吧?”夏中在令月眼前晃了晃手,“我们正准备进去。”
“不能进!”
“为什么?”
“为——”
令月再次环顾四周:刚刚那个,是幻觉?还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是真正的未来?那是幻觉还是未来还不能确定。但是令月相信,如果贸然进入,很可能会真得遭遇类似的袭击。
“这个工厂隐藏在无人区,又由文立德控制,一定非常重要。防卫也一定超乎寻常得严密。”令月指着堡垒上的通风孔道,“一定有不少守卫正通过通风孔观察周围。我记得你的天赋发动也是有限制的吧。”
“范围是方圆三百公里,时间限制不清楚,至今还没到过极限——足够我们行动的。不需要担心。”
“但是——”
令月觉得奇怪:既然没有时间限制,那么刚刚为什么没有发动天赋?虽然进攻很突然,但是留给夏中的反应时间是足够的,之前也遇到过更加紧急的情况,他都能立刻暂停时间。会不会……
“文令月,你为什么如此犹豫?”靳平远感觉出令月隐藏了一些话没有说,“是不是有其他顾虑。”
“我刚刚,看到了幻象——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我也不清楚。”
令月将方才的经历如实告知,夏中立刻做出判断:“如果说我无法立刻发动天赋,那么很可能是在工厂里中招了。退回通道,从长计议。”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堡垒里面有什么,就不必我们再跑一趟。”靳平远似乎直接认定了令月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未来。
反而令月自己不能确认:“但是……预见未来这种天赋……我怎么可能有。”
对啊,惠子不是曾经说过自己觉醒了更高一等级的天赋吗?难道就是这个?可是那真得是幻觉中见到的未来吗?令月感觉自己的嘴唇还残留着疼痛,被箭撞击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这些都不是幻觉,更像是真实经历过的。
如果那些都是未发生的未来,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还有,发动天赋的条件是什么呢?之前为什么没有预见未来?是因为没有遇到危险吗?难道和郭媛爱一样,死亡就是发动天赋的条件?可是自己刚刚并没有死亡啊,虽然被冰冻住,但距离死亡还有距离。
到底怎么回事?
令月苦恼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通道之中,孔昱他们已经出现在眼前——就在四人离开堡垒的同时,孔昱与於克己召集了数百名政府军,正准备通过通道前往那个神秘的工厂。
“不能轻易进攻?为什么?月儿你看到了什么呀?真得这么可怕?”泠彩对这个结果大为不满,夏巽听了则与夏中看法一致:“令月所说确实是符合逻辑的。如果那里面是生产返魂香的工厂,换做我是郭媛爱,也一定会将最精锐的力量留在那里守卫。”
“那接下来怎么办?干等着?”孔昱抱着双肩靠着一棵半枯萎的白桦树,满心不甘。
令月看向熙颜,问:“如果你去呢?”
“我?”
“去送祝福。”
众人一时没有说话,因为不确定令月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令月继续说:“能不能行的,试试看才知道。以往熙颜可以导向最坏的发展。这个发展可没有明确的针对目标。你就祝福工厂里的工人们长命百岁益寿延年,祝愿工厂的安全设施万无一失,希望文立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也许这一次就能成功。”琇書蛧
“但是……”熙颜踟躇,“往常我都需要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出口否定这个预感才——”
话刚说到一半,熙颜顿住,一脸茫然看着令月。
“怎么了?”
“方才并没有这种预感。但是现在有了——装满乙醇的桶不会起火,工厂中心的烟囱一定不会倒掉,玻璃罐不会破掉。水不会淹没电控室,不会造成短路。人们都能逃出来!”
熙颜到底看到了什么悲剧的发展啊,竟然如此具体。令月也忍不住想,一个戴熙颜,一个穆小暮。这两人的天赋若是能稳定下来,半个地源星都会被她们掌控。
虽然说出了这些话,但是会不会实现,还要等待。
不多时,吴寒从慎城镇最高的建筑顶端展开一块红布——红色代表工厂那边出事了,白色代表没有动静。
莫非真得应验了?
军队也传来消息:通过望远镜看到工厂那边浓烟滚滚,从地下不断冒出人来,正向着地道的方向逃去。可那里也是死路。在熙颜祝福之后,夏中立刻与泠彩下井封死了出入口。
吴寒不断转播工厂的情况:能看到火势凶猛,大半个堡垒都被火焰吞没,逃出来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是比起令月他们之前见到的,还不到十分之一。这样下去命丧火海的人里还有不少是受到胁迫的平民,熙颜和孔昱都有不忍,道:“有没有办法能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令月摇头:“除非有什么法子瞬间把火熄灭,倒下的建筑专门挑天赋者和信徒去砸。”
“怎么会这样精准呢?这是不可能的。”熙颜十分着急,“早知道会这么灵验,刚才我还不如不说!”
话音未落,吴寒大喊:“情况有变!”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火,在顷刻间被熄灭了。一道冰柱直冲云霄,眨眼间,又有数十道冰墙破土而出一样撑破了堡垒。
那是冻住了令月的天赋者在行动吗?如此一来,火是立刻灭了,但工厂并没有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冰墙与冰柱撑破了堡垒的外墙,可想而知其威力巨大,整个堡垒开始四分五裂,建筑物摇摇欲坠——就像令月刚刚描述的那样,巨石纷纷倒下,砸中了还没有来及逃生的人。
众人只是听着吴寒的描述就觉得寒毛直立。刚刚经历了火灾的人们现在该怎样得绝望?
熙颜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应该的。我只是……我只是说了一句不可能。我没想过要这样……令月,我不是——”
“这是我的责任。”令月揽过熙颜的肩膀,小兰也安慰熙颜放宽心,泠彩却拍了拍令月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去一边。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熙颜这丫头从前虽说也是个乌鸦嘴,但是有这么精准吗?”
“精准……倒不如说,她会把结果导向最悲惨的一个吧。”
“这个结局算最悲惨的吗?”
“这还——”
“我的意思是。月儿,规定了这样结局的人,是你才对吧。”
“我?”令月愣住了。
“仔细想想,在海岛上就不对劲儿了。”泠彩一把攥住令月的手腕,“你是怎么骨折的?”
“一拳打在椰子树上,因为天赋不稳定才——”“是你说了自己天赋不稳定。”泠彩加重了语气,“你说过之后,就骨折了。还有,你说自己被冰冻住之后,希望重新来一次绝对不这样,然后就重新来过了。刚刚又是你,你说熙颜能成功,然后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火会瞬间熄灭,但是信徒会被砸到——全都应验了。可问题是,应验的究竟是熙颜的话,还是你的?”
“怎么会?我的天赋不应该是——”
令月也顿住了。
确实。如果刚刚的濒死体验只是预知,怎么会有真实的痛感?但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天赋岂不是和穆小暮的一样?都是心想事成。
“不一样。穆小暮的天赋如果真得是心想事成,她怎么会被困在前古村半个月才被救出来。”
“那是因为……不稳定。”
“不稳定?你还记得我们想要联系秦霜的时候吗?几乎是话音刚落愿望就实现了。”
“那只是一个小事——”
“不管怎样。我认为你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语言。或者,我们再来做个试验。你来说个你认为绝对不可能应验的事,如果它能实现,那就说明确实是你的天赋在发挥作用。”
“这……”令月很少这么手足无措。对于其他事她还能冷静分析,但是面对泠彩提出的推论,无所适从。
“快说!犹豫什么!听我的,没有错!”泠彩如此催促。
就像小时候,令月温温吞吞时泠彩用命令的口吻给她鼓励一样。
令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我要我的外公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你这丫头!还真是说了个绝对不可能的事!”泠彩忍不住笑出来,令月睁开眼睛,周围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也笑了,但又有点失望。
是啊,自己的外公盛集已经去世多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侥幸的。如果外公还在……
“令月,我感到有死神在接近我们。”小兰忽然走过来,“想来工厂出事,这么多人死亡,应该是系统来接应的死神感觉到了我们的气息,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嗯。你留意一下是哪个科室的。”
“嗯?”
“到底是意外还是殊死科,我还挺好奇的。”令月带着微笑说完这句话,只觉得领口忽然一紧,是泠彩拽住了她的衣服。
“泠彩!你干什——”“老爷子。”
“啊?”令月还不明所以,被泠彩扳着脑袋强制转身。
漫天黄沙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用一人多高长镰刀做拐杖的老人,正风尘仆仆步履蹒跚向前走。
那位老人戴着玳瑁眼镜,腰杆笔挺,左前胸别着一枚胸针,单片羽翼造型,镶嵌一粒紫水晶。斗篷下穿着黑色正装,衬衫别着与胸针一套的紫水晶单片羽翼袖扣,尽管年岁已高,天然一股正气让心怀鬼胎之人不敢靠近。一双嘴唇平而紧绷,唇峰明显,嘴角没有弧度,带着一丝倔强,几分执着。
令月一时看得呆了,泠彩又推她一下这才踉跄半步上前,未曾开口,一颗眼泪先滚落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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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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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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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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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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