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昱盯着令月看了许久,令月倒了两杯水,并不主动与孔昱的视线相交。
想和孔昱聊天,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也可以说是早有预谋。
之前令月就一直疑惑,拥有天赋的人必须有合适的体质与天赋源,二者缺一不可。但是孔昱是个例外。她只是接受了泠彩的血,理论上不应该觉醒天赋。难道她接触过新药,或者是返魂香?
如今返魂香已经被重新制作出来,天赋的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既然如此,不如找个机会与孔昱好好聊聊。
见令月并不与自己对视,孔昱的态度也软化了一点,但仍旧带着抵触:“我就是想当警察。”
“没有特殊原因吗?”
“就算有,为什么要告诉你?”孔昱说完,并没有起身,而是喝茶。令月就知道,有戏,于是在孔昱身边坐下:“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行吗?”
“我跟你有什么好交情?你的好奇心关我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我自己好奇了。今天偶然听於先生提起来,所以……”
反正於克己不会介意,令月就拿他做借口。没想到孔昱听了只是有一瞬间的疑惑,并没有太激动。
还记得因为天赋的影响,孔昱在恋情方面很容易极端化,之前是戴立勤,后来是於克己,怎么现在听到於克己的名字如此淡定了?
孔昱无所谓的样子:“他要是想知道,就当面来问。你算什么呀。”
令月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了。
算了,反正也就是一时兴起,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也没有损失。
“那好吧——”
令月起身要走,孔昱忽然又开口了:“那是你妹妹?”
“啊?”令月回过头,看着孔昱。
孔昱抿了下嘴唇:“我有个姐姐。南嘉里建国以来最年轻的最高检察长。在我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个姐姐。而是个严肃的师父。”
令月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所以你小时候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里?”
“阴影?”孔昱突然笑了。可笑完之后,闭上双眼:“有阴影,是因为有光。可我连光都看不到。她是一座山,把所有的光都挡住了。我什么都没有。”
突然触及到不幸的童年记忆,令月不知所措了。本意只是想和孔昱聊天,顺便套取情报,变成这样严肃的对话,令月没有心理准备。
但孔昱难得对自己敞开心扉,令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你和你姐姐,年龄差得挺大吧?”
“九岁——但是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名利双收。而我,还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警察。”孔昱偏过头,盯着令月的双眼,“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没有那些在你耳边不停嗡嗡叫着烦着,催着你辞掉工作相夫教子的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人打着为你着想的旗号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这种亲戚,还不如没有的好。”
这是实话。
是同事,但除了工作之外交往甚少,令月从来不曾想过孔昱的家庭,她过着怎样的生活,更没想到孔昱心中对亲人的看法如此消极。
但令月不会去批判孔昱什么。
“所以你宁可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然后种满花草陪着自己。”令月问。
孔昱笑了:“是。种满花草。这是一个朋友建议的。他还给了我不少种子。”
这个朋友。令月直觉认为就是季冬云。
突然触及到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令月却不着急了。难得孔昱肯坦露心事,这比返魂香更重要。
孔昱没有察觉到令月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我性格不好。这一点我自己太清楚了。换成任何人在那样的家庭长大,都不会开心。父母一直只会指出缺点。做得好,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要接受惩罚。也不敢带朋友回家,生怕父母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渐渐的连朋友也懒得交往了。反正最后都是要分开的。业余时间就去种花。也是在花市认识了那个朋友,当时就住在我隔壁,叫季冬云。我们说话不多,但他很理解我。他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种一棵花,种花的时候就会把不开心的事全都忘记。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奖励自己一棵花,这样每次看到这棵花就会想起那件快乐的事。很有用的建议。所以我种了很多花。”
孔昱顿了一下,令月没有接话,这让孔昱略显烦躁:“总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最近家里人挺烦的。你要是不想听,我——”
“那个叫季冬云的人。”令月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说出来,“是我的高中同学。”
出乎意料的是,孔昱没有半分吃惊,反而甩了下头发:“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他和我说起过你。”
“我?”令月忍不住直起身子,“他还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你当时不能理解的事?有吗?”
“不理解的奇怪的事?”孔昱皱着眉头,“他是个,寡言的人。我们在一起一般就聊些种花养花的心得。他也没有刻意跟我说过什么事。只是提到过他高中时的一些好朋友,因为文令月这个名字比较少见,所以我还有印象——你是不是在套我话?”孔昱忽然警觉起来,令月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我的意思是……季冬云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断了联系。我一直想要找到他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断了联系?”孔昱放下戒备,“确实。他几年前说什么要出去旅游,然后就没有再回来。我还纳闷他去了哪里,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也一直——”
“你说什么?他在你那里寄存了东西?”
“是啊。”
“都是什么?”
“不好说。用行李箱装着,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能让我看看吗?”
“这不好吧?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你今天很不对劲儿。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令月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起身按住孔昱的肩膀:“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待会儿回来。”
然后转身跑出休息室,叫来陈烨与王大神去了天台。
“所以,季冬云是高地球的第十五个幸存者,他和高等文明创造了卓惠子。季冬云本人被惠子诅咒永生不灭,成了你们的高中同学,又跑去做了孔昱的邻居,留下一包东西走了——”王大神摸着下巴,眉头皱成了桃核,“我说这才几天啊,故事更新得是不是快了点?”
陈烨也忍不住抱怨:“我怎么全都不知道?令月你还瞒了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令月靠着天台栏杆,左手不自觉转动着右手腕上的红色定魂珠,“我在想,季冬云选择孔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他留下的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孔昱这个人的性格你们也清楚。如果不说明白她不会把东西给我们——”
“就算你说清楚了我也未必就给!”
天台门被一脚踹开,孔昱双手抄兜站在门框内,王大神一声长叹,指着令月:“你是不是只要在这个天台说点什么秘密的事都会被别人听到?”
令月不理会王大神,跑去拽着孔昱走过来,将天台门牢牢关上:“你怎么上来了?”
“你让我等我就乖乖等?你把我当什么了?”孔昱白了令月一眼,然后站到王大神身边:“听口气,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偷听的?”
王大神摸摸鼻子:“这事不赖我。我想拒绝来着。令月全跟我说了——”
“孔昱。”陈烨伸手拉住令月的手,上前半步,“我们刚刚的话,你听懂了多少?”
孔昱转了转眼睛,摇头:“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高地球是什么?卓惠子又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在拍科幻电影吗?”
王大神立刻举手:“她还有救!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放过她吧!说实话我现在可后悔那天没直接溜了!知道这种事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你这么说,我还非得打听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大神又把眉头拧成桃核,陈烨却提出一个互相交换的主意。
孔昱听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了:“听起来这个季冬云留下东西似乎就是为了等你们发现。既然如此,我同意。”
王大神想要溜下楼,被陈烨勾住肩膀:“事不宜迟,一起去吧。”
目标,孔昱家。
这是王大神第一次来孔昱家,但陈烨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多半是之前追踪令月的时候,派了小间谍跟过来。
刚下车,王大神看着那道直通二楼满是花草的楼梯,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厉害啊厉害!看不出来你还有女性化的一面!”
这玩笑开得不合时宜,孔昱没有理会,打开大门走向储物间,不一会儿就拖着一个古旧的行李箱出来:“就是这个。作为保存东西的谢礼,他给了我一包花种。就是你们说的那什么,路西法和诺瓦利斯。”
孔昱看起来浑浑噩噩的,也难怪。来的路上令月把前因后果团成一个球,塞进孔昱的记忆中,这会儿孔昱还没有完全消化。
趁着孔昱处理信息的时间,陈烨已经打开了旅行箱。这是一个颇有年代的木质手提箱,竖起来能到人的大腿根,四个角用铆钉钉着铜皮,箱子外面蒙着绿色皮子,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褪色。
箱子刚一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大神深吸一口气:“啊,穿越千年的空气。”
“没那么久。”
陈烨拾起一张掉在地上的卡片,弹了弹,放在桌子上:“1917年的东西。”
“那也是距今一百零一年了!”王大神拿起来,反复看,“这是什么啊?”
“1917年的火车头等厢为了区别客人的行李,会在箱子提手上系上主人姓名与目的地。现在机场在托运行李上贴标签,和这个是一脉相承的。”陈烨熟练得检查箱子周围,并没有可疑的机关。
令月拿过卡片,只见上面用国际文写着季冬云的名字,和一个地名:LANSONG。
LANSONG?在令月所知范围内,并没有相关词汇与这个地名对应。
陈烨则举起小刀。
行李箱两侧都用厚厚的牛皮纸封住,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从侧面小心挑起牛皮纸。岁月无情,原本粘性十足的牛皮纸此刻干枯得像是热牛奶表面的奶皮子,轻轻一挑就与箱子分离。wWW.ΧìǔΜЬ.CǒΜ
将牛皮纸完整取下,箱子里的东西终于大白天下。
这里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孔昱都迷惑不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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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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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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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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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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