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於克己上车之后，令月又小跑着把两幅油画放进后备箱——虽然是於克己挑的，却是令月付的钱。
“这算是赎身费哦。”
回到驾驶座，令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於克己很不满：“我的赎身费只值这么点？”
“谁让你不好意思直接离开，一定要买两幅画充面子——说起来，你买了什么画？”
“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是我掏的钱哎！”
令月一脚刹车停在路边，说着就要下车看画。於克己连忙制止：“我一个理工男，哪里懂什么宗教油画！就是捡好看的挑……你这个人，非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真没意思。”
“早点承认不就好了。”令月承认，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发现於克己就是嘴毒好面子，越是这样，看他恼怒的样子就越有趣。
重新上车，令月看了眼时间：“二十一点十七分，咖啡店估计关门了。我送你回家。”
“今日事今日毕，我还有话跟你说。”
“路上说吧。”
“开车说话容易分心导致车祸。今天老区就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
“你也听说了？”
“新闻报道了。不过具体情况没有说，现场照片也找不到多少。”
“车祸每天都有，没什么特殊的。”令月心知肚明：审核组当真如戴立勤所说，动作竟如此迅速。
“看来你也知道这起车祸。”
“我好歹也算半个警察——不是你说开车不说话的吗？怎么主动和我聊起来了。”
“我又不开车，我可以说话。你听着就行。”
“啊你这个人！”令月咬咬嘴唇，彻底闭嘴，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偏偏於克己闲不下来。
“但这就很奇怪。明明报道里说是重大车祸，现场信息却很少。听说这起车祸导致整个路段被封锁近一个小时，小半个老城区的交通都受到影响。怎么可能现场照片这么少？难道说这起交通事故没那么简单？”
令月一言不发，半是因为於克己的毒舌，半是因为她知道这起车祸另有玄机。
“听说晚上高架桥又有人撞车逃跑，去现场处理的人就是你们专案大队的。我好像记得你上午就遇上车祸案要去处理。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没有。”令月干脆利落得否认，於克己挑眉，转身盯着她：“真没有？”
“这是我的工作，不是用来满足你好奇心的话题——说起来，有件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嗯？”
“你家住哪儿？”
“我家——这种事，不是应该最早就问的吗！你都不知道就直接出发了？万一方向不对怎么办？”
“小兰被绑的那天夏巽说於斐烨就近去了我家，你和於斐烨住在一起，所以方向应该和我家一致。所以，你家在哪？”
於克己扁着嘴说了个小区名字。
“云水天。”
“又是高端小区啊。一个大学副教授，待遇不错。”
“跟吕先生比起来差远了。他才是真人不露相。”
“你也不差。一个凑热闹的大学教授，面对杨氏和圣女教竟然一点犹豫和后怕都没有。我可不相信你没想到有危险。”
这话让於克己愣住了。
其实令月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发问，只是觉得时机不错。若是於克己不打算回答，她也没必要追问下去。
但是，於克己开口了。
“文立言的案子，你们办不来。”
“什么？！”
令月一把没有扶住方向盘，车子猛地偏了方向，幸好这条路没什么车，没有发生意外。
於克己道：“你看，我就说开车说话易分心——”“重点不是这里！”她提高了音量，将车子平稳停在路边，然后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文立言的事？”
“开车不说话。到家之后，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令月看了於克己好几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家只有水。”
进门后，於克己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令月可不是来吃喝的，但也小心翼翼观察着於克己的家。
一幢与吕笑难家不相上下的别墅，篱笆上满满覆盖着蔷薇，天黑看不清品种，只是五颜六色，很是美丽。院子里有个木头小窝，但是没有看到宠物。
进入玄关，一楼除了一个金碧辉煌亮瞎眼睛的大厅，只有一个洗手间，再没有别的房间。
大厅层高超出一般水平，至少有四米，面积大的让令月感觉自己出奇渺小。沙发也是巨大号的，与其说是沙发，不如说是加宽的床。上面堆着一堆抱枕，软的硬的，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式各样，看起来很舒服。
於克己端出两杯水，用磨砂玻璃缸装着，椭球形，看起来更像是鱼缸或者玻璃灯罩之类的奇怪容器。
不像个理科教授，倒像是艺术家的风格。
又环顾四周，没听到於斐烨的声音，玄关那里也没有见到於斐烨的鞋子，难道还没有回家？令月不好开口：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好在於克己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刚坐定，他就开门见山：“我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
“我？”
“从你加入专案大队，戴荣军就时常跟我提起你。”
“戴荣军？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合作者。”
“合作者？”
“你今天应该听到了我们组织的名字。”
“你是审核组的？”
“是。”
於克己太冷静，这让令月都无法吃惊了。
“但——”“我知道你有一肚子问题，我也知道你有判断真假的天赋。但是现在闭嘴听我说话更加节约时间。”
“是……”
令月睁大了双眼：这个人十分可怕。他如此直接，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他隐藏的秘密如此巨大。
“首先，文立言也是我们审核组的成员。但她今天的行动不在计划之中。我们可以肯定她私自行动是为了保护你，但原因她不肯说。不管目的如何，文立言的事还不能让公众知道，于是我们接管了这个案子。没想到专案大队已经调查到这么深的地步，而你功不可没。与其放任你调查，不如主动和你坦白。这是我决定今晚找你摊牌的主要原因。”
令月点了下头，她根本没有看於克己的双眼。这些都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范围，她根本无法针对性发问，天赋也毫无用处。
“其次，我加入你们小组的目的非常纯粹，就是避免我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侄子横冲直撞。他不是审核组的正式成员，我对你们小组的事一开始也不了解。之所以现在主动介入，是因为你们竟然查到了杨氏。这让我既吃惊又佩服，尤其是你，文令月。夏巽是名义上的组长，而你是这个小组的中流砥柱。”
面对如此一本正经的高评价，令月连自谦的话都没说，一直在回忆於克己的所有表现——那个自大傲慢而目中无人的家伙，正因为他是这样任性妄为的性格，所以从加入小组到现在积极参与，反而没有引起注意。
“前两条，我解释了我的身份以及最初目的，接下来是更深入的关键信息。第三点，杨氏一直是我们审核组的目标。我们觉察到他有某种目的，但是没有找到证据。而你，文令月，你昨天与戴荣军见面时轻而易举就分析出了天眼系统与碧波庭。如今你们小组又找到了圣女教的大本营。而今天，你和贺兰姗再次成为杨氏的目标——”
“我和小兰？杨氏的目标？”令月终于忍不住开口。
於克己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显得很不耐烦。
“啊，对，是。你以为连续绑架冒着风险的人是胡伟？只有杨氏才敢这么嚣张！还有那个贺兰姗，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竟然有我们审核组查不到过去的人！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文令月。你有能力，有胆量，也有实力。不单单如此，你被杨氏如此看重，有天赋，连文立言都甘愿冒险救你。你是谁？”
“可我不认识文立言。”令月只回答这一条，“我有个堂妹叫文立言，但她十二年前就死于车祸。”
“这我知道。审核组的人用的都是假身份与假名字。为了安全——我的名字与身份也是假的。”
於克己这么坦诚，令月反而觉得他说的都是真话。
“文令月，你究竟是谁？”
“你们对我的过去做过调查而且了如指掌。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的确不认识你们审核组的文立言。”
令月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要仔细筛查与於克己的所有接触：现在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小兰与死神系统的事，但他们知道天赋。难道说，所谓的审核组，是另外一群有天赋的人组成的？而文立言能够瞬间改变自己容貌这件事岂不就意味着……
还没等令月思考出一个结果，於克己继续说：“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解决，但并不紧急。第四个问题，也是我的主要目的。我希望你们整个菲利普小组，能够加入审核组。”
於克己说完，喝了口水。
令月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於克己又喝了口水。
令月还是看着他。
喝到第三口的时候於克己自己放下了玻璃缸：“我今天在画廊喝得够多了！你就一直看着我喝水？”
“我在等你给出解释。”令月说，“审核组究竟是什么组织。你的天赋是什么。为什么要邀请整个小组加入。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我正要解决你的疑问！首先，审核组的性质恐怕你的养父陈锦安更清楚。”
“陈叔叔？”
“你之前问过戴荣军，你的养父是否也牵扯其中。答案就是，不仅牵扯其中，根本就是创建人。审核组创建于九年前，成员都是拥有天赋的人，作用是处理不能公开的案件。我的天赋是百毒不侵，想要验证也不麻烦，你随身带的有没有毒？”
令月嘴角抽搐着摇头：“不用验证了。撒这种容易揭穿的谎没意义，我相信你说的话。”再说我也不会随身带毒……
“反正你也能听出来真假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天赋的？”
“我们按顺序回答好吗。第三个问题，为什么邀请整个小组加入，更简单了，你们整个小组都有天赋。你能得到真话，贺兰姗能离魂——这个天赋简直就是BUG级别的！常夏过目不忘，夏巽看得见死亡，季东离不用睡觉，吕笑难可以控制人的情绪，此外他的投资眼光也可以算得上天赋级别——”m.xiumb.com
“你说吕先生？”
“你不知道他有天赋？这也难怪。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令月心说：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於克己是怎么知道的？夏巽的天赋也没有当众说出来过。
“审核组有人有能看出天赋的天赋，对吗？”
“可以这么说。”於克己点头承认了，“一个看起来残兵败将的小组，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员却一个个身怀绝技藏龙卧虎！而我们审核组对于民间有天赋的人一向的态度是，能招入麾下就招，不能的，就要动用手段确保这些天赋不被滥用。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们整个小组都加入我们审核组。”
“那么第四个问题。”
“显而易见的原因。审核组是你养父一手建立的，你的天赋加上你的能力，如果不为我们所用，我们就要花费一番心思，那样只会伤了和气。你有拒绝的理由吗？”
“没有。除非我搬出热爱自由不想被束缚之类的套话。”令月低下头，闭上双眼，“我竟不知道陈叔叔瞒了我这么久。”
“因为他也不知道你有天赋。其实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
“这么说，他瞒着我，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令月想笑：自从成为死神助手，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与陈叔叔一家保持距离，没想到陈叔叔也是同样打算。只是到头来，竟然以这种方式重新站在了一起。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怎么知道你的天赋？是审核组里的人，这个说过了。”於克己靠着一大堆抱枕，非常放松的姿势，“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想知道，加入审核组之后，我们是什么处境，负责怎样的工作。”
“这么快就进入角色？很好。是这样，我们首先会对你们的天赋做一个评估。之后会根据天赋的类型安排不同岗位。比如文立言是千面人，同时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她一般执行卧底工作——”
“你说，超强的自愈能力？”令月不解，“那她岂不是有两种天赋？”
“是的。在我们审核组，拥有复数天赋的只有她。原因不清楚。我继续了。不是所有岗位都有危险。比如常夏可以担任记录工作。你的天赋虽然更适合审问，但是我认为以你的能力出面执行更适合——当然，这要看陈锦安舍不舍得。你们小组有个优点，就是自发形成了一个完备的小组结构，加入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应该还是追查杨氏。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是继续以小组为整体活动还是分配到其他岗位，暂时还没有考虑。”
令月也不打算考虑这么远。她已经被一个又一个爆炸信息塞满了脑袋，思考像搅拌年糕一样费力。
“事出紧急，我原想之后再找机会与你们摊牌，但是今天文立言的擅自行动打乱了我的计划。并且你好像已经有所察觉。倒不如顺水推舟将真实情况告诉你。你还有几天时间考虑。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行动——至少，我不想你和我们成为敌人。”
“我们不会成为敌人。但我需要好好思考。”令月提出了一个条件，“在此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要见文立言。”
令月已经准备好了一堆理由说服於克己，没想到於克己直接点头：“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但是让你们见面有个条件。”
“请说。”
“文立言擅自行动已经严重违纪，她与你见面的所有过程都要被记录。我们要根据你们的对话裁定文立言将受到什么惩罚。”
“可以。”
令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很好。和聪明人交谈确实省时省心。”於克己放松下来，“你可以回家了。”
令月微笑：“我家现在，是不是已经处于你们审核组的保护之下了？”
於克己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还以微笑：“夜长梦多，万望谅解。”
那个瞬间，看着毫无戒备平躺着的於克己，令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所见过的，那个霸气外露固执狂傲的於克己不是他，任性妄为不考虑别人感受的於克己不是他，一针见血不看场合说话的於克己也不是他。只在这一瞬，没有任何负担带着轻松微笑的，才是真正的於克己。
所谓千面人，并不只是文立言。也并不只是容貌的变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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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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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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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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