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还没有回来,简明也在实验室忙碌,孔昱和小熊坐在电脑前小声争论,戴立勤靠着桌子眉头紧锁。见令月进来,戴立勤招手让她过来。
“怎么了?没发现?”
“要是一无所获也就好了……”小熊把电脑屏幕转向令月,挠了挠头,“地铁站里人太多,我就用了天眼系统的人脸识别功能。令月姐你知道人脸识别吧?”
“根据三维人像模拟识别——”
“不止呢!天眼系统的识别是四维的!”
“四维?”
“因为还包括了时间线。举个例子,令月姐你从大队门口出发,半个小时后回到自己家。天眼系统可以在瞬间锁定你的面部特征之后筛查出所有画面中的你,确定出你的行动路线。”
“什么?!”
“令月,你不用太惊讶。技术是早就有了,只不过一直有争议,五一法案颁布之后才逐渐被人接受。”戴立勤解释道,“而且天眼系统的使用必须得到省级以上的批准,刚刚我们花了半个小时等审批,几分钟前才拿到文立言的行动轨迹。”
听到戴立勤这样说,令月放心多了:她原先担心天眼系统会识别出她和小兰频繁出现在各种意外死亡的现场,万一死神的身份暴露就麻烦了,不过既然天眼系统需要审批才能使用,这层顾虑就消失了。
“既然如此,你们还发什么愁?直接——”
“直什么接啊大小姐!”孔昱歪着头白了她一眼,“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家亲戚从哪来的。”
“我家没有这个亲戚……”令月小声反驳了一句,凑近电脑。
熙熙攘攘的地铁站里,一个用红色边框勾勒出来的女人从地下二层地铁下客区的楼梯转角走出来,经过镜头下方时抬了一下头,正是文立言没有错,穿着黑色毛衣与亚麻色大衣,耳朵里戴着耳机。然后走上地下一层。
“这有什么问题?”
“这里没问题。但是你再看前一个监控镜头。”
孔昱打开另一台监控录像,里面人来人往,令月看了三遍,在文立言应该出现的时间段里竟然没有找到她。
“这……”
“没了。消失了,找不到了。”孔昱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怎么又消失了?”
令月不断重复这短短三十秒的监控,可就如孔昱所说,就是找不到文立言的踪影。
“两个监控之间有死角吗?”
“没有。”小熊用纸笔画出两个镜头的监控范围,“前一个镜头从地铁下客区到楼梯转角,第二个楼梯开始到地下一楼楼梯口,两者之间没有死角。”
没有死角?那文立言是怎么凭空出现的?还是说……
“等一下,这里!”
令月暂停画面,指着从地铁里走出的一个人说道:“这个人的衣着打扮,与文立言很相似!”
她所指的,是个同样穿着亚麻色大衣和黑色毛衣的人,但是……
“你瞎啊,那是个男人。”
文立言是长到肩膀的黑发,巴掌大的小脸,非常女性化的长相,高挑的个子。而这个同样衣服的人却是个瘦弱的男人,中等身高,国字脸,短发。即便是变装大师也不可能彻底从男人变成女人,更何况是高清监控探头下短短几秒内呢?
但令月却另有看法:“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无法用常理思考。既然文令月能在医院凭空消失,那她就很可能在地铁站用同样的手法隐藏踪迹。别忘了,医院里有一个不知所踪的穿着黑毛衣的女人,和这里的文立言和这个男人都是一样的打扮。脸或许可以伪装,衣服却不好换啊。”
“你是说,文立言其实是个男人?”
“不一定。这三张脸或许都只是她的伪装。”
“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小熊嘟囔着反复查看监控。
戴立勤也有点迟疑:“如果令月的想法是对的……说起来,这两人真的除了脸不同,其他都一样。身高一样,鞋子也一样——这种中性的鞋子,男女穿都问题不大。难道真是变了脸?”
“这种胡说八道你们也信?”孔昱嗤之以鼻,“那我问你,变脸的瞬间怎么没拍下?就算是一帧一帧截图,也没看到!”
“因为文立言利用了这里的唯一一处死角。”
“死角?这里可没有死角。”
“对一般人而言没有,但是对文立言来说,只要有一瞬间就足够了。”令月圈出一个地方。
三人看后,孔昱和小熊摇头,戴立勤却理解了。
“这里!第一个监控机位在地铁下客区与楼梯转角之间,经过第一个机位之后到楼梯转角,只能拍到背影。而第二个监控从楼梯开始能拍到正面。但是,从第一个监控拍到背影的地方开始,到第二个监控的拍摄范围之间,有一小段路只能拍到脖子以下的背影!在这里,文立言换了一张脸,从背后看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当她进入下一个监控的范围之后,就成了另一副样子!”Χiυmъ.cοΜ
戴立勤的分析与令月的想法完全相同,小熊也信了八分,只有孔昱还觉得太天方夜谭,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想打来了电话。
“头儿!有辆车听说我们要查车立刻撞车跑了,有重大嫌疑!现在正往城际高架上逃!”
戴立勤二话没说与交警队联系设置拦车关卡,带着三人一起赶往城际高架。
城际高架,正赶上下班晚高峰,戴立勤的车一路鸣着警笛也好不容易才靠近被拦截车辆。
三个赤膊大汉被反绑着手,脸面贴着车头趴着,几名侦查员正在仔细检查车厢内部。
令月还没下车就一眼认出这辆银灰色面包车,正是那天绑架小兰的车子,而车中的三名壮汉也似曾相识。
见到令月,这三人脸色有变,其中一个刚想说什么,旁边看起来像小头目的男人用胯撞他。
“我想单独问问那个人。”令月指着被撞的男人低声对戴立勤说。
人带到令月面前,令月笑着看着他,问:“你叫什么?”
“刘富贵。”
“年龄?”
“32.”
“你的其他几个同伙呢?”
“跑了。两个都跑了。他娘的跑得太快了!不够义气!”
“他们为什么要跑?”
“还不是怕被抓呗。”
“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被抓?”
“你要是带着家伙去绑人,你见了警察不怕?”
“你们打算去绑谁?”
“还能是谁?就你俩呗!上次绑少了人还让那小妞偷着跑了,我们可被教训了一顿。这回打听清楚了你俩住哪,我们再来一次!谁知道天杀的倒大霉,遇上车祸堵半道上了。好不容易开出来吧,又有警察查车!那还不赶紧溜?”
刘富贵不管令月有没有问,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了,恐怕除了受到令月天赋的影响,本身缺心眼也是关键原因。
令月笑笑:“谁让你们绑架的?为什么要绑架?”
“我老大呗!说出来他是谁吓死你们!胡伟胡大爷!至于为什么绑,那不是我们要管的事,咱问不着。”
“你们一共五个人?上次绑架不是六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那个人本来就不是我们一伙的。”刘富贵抵着车窗蹭了蹭后脖子,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们是碧波庭的,他是胡老大让来的,我们都不认识他。”
还没等令月继续发问,刘富贵抢先笑起来:“我说你们识相的就快把我们哥儿几个放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我们是计划绑人,这还没动手,你们凭什么抓人啊?就算你们扣了我,等我们胡大爷一出面,到时候你们谁的面子都不好看——”“给我老实点!”
看不惯刘富贵浅薄猖狂的嘴脸,看管他的警察忍不住推搡了刘富贵一把。
谁知刘富贵扯着嗓子高喊警察打人,引来两侧车流无数闪光灯。
令月往窗外看,只见那个绑匪小头目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堵住刘富贵的嘴。
“先带回局子,等着那位胡大爷来赎人吧。”令月笑着吩咐,一面收好出警记录仪,等车门关上才对刘富贵轻声说:“记住了,你这是犯罪未遂不是犯罪中止。犯罪未遂虽然和犯罪既遂量刑不同,但都已经触犯了法律。等出去了记得离你的那帮兄弟们远点——”“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搅和我们兄弟的事!”
刘富贵依旧大言不惭,令月也懒得和他废话,走到戴立勤身边。
“跑了两个。抓住三个。你猜他们是要干嘛的?”
“贩毒?”
“绑架。”
“绑架?绑架谁——等下。”
戴立勤拿起电话的瞬间,令月看到来电人是戴荣军。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戴立勤楞了一下,转头看了眼令月,快步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挂了电话,戴立勤边走边抓耳挠腮,满脸狐疑。
“我爹说,这案子比较特殊,要交给审核组。”
“审核组?”令月从来没听说什么审核组,“这是什么组织?”
“国家直属的调查小组,专门负责不能对外公布的机密案件。说实话,我也只听说过这个小组的名字,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你刚刚从刘富贵嘴里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还不少。”令月正准备详细说说,没想到戴立勤一摆手:“连同你的出警记录仪都交给我爹,审核组接手的案子,从来不能让任何信息公之于众。”
“这么严格?”令月把记录仪递给戴立勤,耸耸肩,“也好。咱们可以集中精力查文立言的事——”“那个事也归审核组。”
“为什么?”
“多余的话不要问。问了也没有结果。”戴立勤连连摆手,“我爹再三叮嘱我的。”
“好吧。乐得清闲了。”
令月走出去好几米,戴立勤又追上来。
“不要管这件事哦。也不要问!”
“知道知道。”令月比划了个放心的手势:如果说十年的死神工作给令月最大的改变,那就是收起好奇心,不该问的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说出口。
离开专案大队,令月去找小兰。
既然胡伟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的住处,继续在这里打扰也无济于事,而且有一个神秘的审核组接手此事,令月想,还是直接回家住吧。
小兰并不在吕笑难家里,她和常夏正与红安琪一起吃饭——能在短时间里认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常夏的功劳巨大。不过,夏巽将当初黄招娣的事告诉了常夏,常夏会不会产生畏难情绪?难说。
令月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过一刻了,是回家还是再去咖啡馆看看?正在犹豫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了电话。
“於先生?”
“我说,你们专案大队的事完了没有?刘殿瞻那边还去不去了?”
“啊?”
“啊什么?你不会都忘了吧?那好,我正好想——”“不不不,我正在回咖啡馆的路上!”
“我不在咖啡馆。我在刘殿瞻的店里坐着,一天了——不,不用添水谢谢——我都快喝了他们一桶水了!”
令月几乎能想到於克己那张端正严肃的脸此刻是怎样的扭曲,忍不住笑出来:“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你直接把我带走就行。”说到这里,於克己小声接了一句,“不然,我一个人不好意思直接走。”
“知道了。”
挂了电话,令月一脚踩下油门:看来,今天的事还没结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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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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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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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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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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