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令月?”
熙颜吓了一跳。
她缩回手,指尖冰凉:“你什么意思?”
“或许你只是提前猜到了结果,并且希望避免这个结果,因此故意说出相反的情况。但不代表一定招来坏事。还记得在医院里詹大鹏一家的事吗?你只是说希望不要出事,并没有说更严重的话。我觉得,詹大鹏家人的死,和你并没有直接关系。”
“我……”
熙颜咬着下嘴唇,在令月的目光中,回答:“我,做得到。当我有杀意的时候。”
紧接着,熙颜看向那个年轻妈妈:“她不会出事——”
“熙颜!”
令月赶忙打断,但是来不及了。
与传菜员厮打在一起的年轻女人一脚踩在自己儿子脚背上,儿子痛的蹦起来,不顾一切踢打自己妈妈。
年轻女人一面弯腰转身抚慰自己儿子,一面还想挠传菜员,细长的高跟鞋踩在散落在地上的魔芋块里,脚下一滑——
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
然后被令月拽住。
食客们早就成了看客,拍照声此起彼伏。
令月死死拽住女人的手腕,越过人群看着熙颜。
熙颜情绪复杂,懊悔,失望,痛苦,无奈。
唯独没有惊讶。
她的天赋是真的。
戴立勤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去漱口的功夫,外面怎么会乱成一团。
救护车赶来时,年轻女人已经没了气息,女人的家属——公公,婆婆,还有那强壮的丈夫,以及一直大哭的孩子,几乎要将整个火锅店砸了。食客们纷纷跑出店面,围在外面看热闹,当然,戴立勤不让他们进来也是原因之一。
事发现场好歹被令月保护下来——混乱中她不晓得被谁踢了几脚,衣服下摆还有清晰鞋印。
经历了无妄之灾的店长和呆若木鸡的传菜员已经逃进后厨躲起来,听着死者家属一声大过一声的咒骂,不敢出来。
熙颜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交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明李想他们随后就到了,令月也终于抽开身去处理一些其他事,首先是找到死者的丈夫。
“刚刚踢我的人是你吗?”
“如假包换!”
“为什么踢我?”
“万一你把那婆娘救回来,没死成了残废,不就拖累我一辈子了?幸好死透了!算她倒霉!”
令月一时梗住,移开了视线。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勃然大怒:“你谁啊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自有人管。”
令月转身走向后厨。
经过熙颜身边,她停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走向后厨。
见是令月,店主好歹开了门,又见警察都在,家属们也被控制住,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店主稍微放了心,带着抢救出来的电脑去找警察,估计是提供监控去了。
令月走向那个传菜员,传菜员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震惊,亦或是恐惧。
令月打量了一下对方:袖子挽上来一截,露出手臂上一块模糊的文身,像是条龙。为什么要洗去这么精美的文身呢?
见令月看着自己,原本坐在地上的传菜员立刻站起来,眼睛下意识往菜刀上看。
令月说:“警察来了。”
传菜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令月又说:“监控都有记录,现场食客不少拍照录像了,只要说清楚,你不会有事的。”
“喀拉!”
传菜员背后的金属架子突然动了,令月看得真切:是这个人撞到了架子。这个人在发抖。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令月看着对方的眼睛:“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捅死过人!”
传菜员话音刚落,令月就拿起菜刀。
传菜员只慢了半秒。
等他反应过来,令月已经一脚踹在传菜员心口,趁他倒地瞬间抄起身旁放蔬菜的大号塑料桶整个扣下去。
“李想过来帮忙!”
令月坐在塑料桶上,菜刀紧紧握在手里。
“李固柱,八年前抢劫杀人后逃逸,还是个黑户——头儿,你跟令月姐可以啊!吃个饭还能逮着逃犯!我才刚到家又被叫回来!”
专案大队,李想一面写总结一面嘀咕。
戴立勤没给他好脸色:“人家简明从学校回来还没喘口气,马不停蹄去现场,人家说什么了?”
“我说头儿,别不是打扰你约会你就拿我出气啊。谁能想到好端端一个人恰恰好后脑勺磕桌角就死了呢!”
听到这话,熙颜突然打了个寒战,脚不受控制得抽搐了一下,踢到旁边的垃圾桶。
戴立勤赶紧让令月扶她去旁边没人的问询室。
“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你的手冰凉。”
“令月……”熙颜并不接受,而是抬眼看着她,“都怪我……”
令月把咖啡搁在一边,靠着她一起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让仍在发抖的熙颜靠着自己的肩膀:“事到如今,我也算亲眼见识了。比起高中,你的天赋更强。可是熙颜,我不明白,你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怎么就……就……”
“你是想说为什么我明知道自己的天赋,还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是吗?不是的。令月或许你说得对。我并不是说出口后那些事才发生,而是……”
熙颜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解释了好久,令月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熙颜想说的是,她能感觉到一些不好的事。这些念头如果只是念头不说出来,就不一定发生,又或者按照预感原原本本说出来,就一定不会发生。
但是,一旦熙颜否定了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朝着最坏的结果发展。简直就像是墨菲定律一样,越是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只要有不好的发展趋势,就一定不会幸免——只要熙颜出口否定。
“我最开始真得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令月,你还记得当初凤梨的事吗?那时候我一直有非常强烈的不安感觉!越是不安,我越是忍不住想要否定!我否定得越多,凤梨的遭遇就……所以,是我害得她啊!”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而且肖蕾不是说过吗,凤梨出事远在你开口之前。”令月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没有效果。但是她很清楚,凤梨的事,是几个好朋友之间的心结,加上这十多年的沉积,已经变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
熙颜伏在令月肩头,说:“这些年我也逐渐摸清楚了这种天赋,似乎也能控制了。每当有不好的预感,我都会不说。除了……詹大鹏那件事,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因为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可是今天的事……其实之前,夏巽学长来医院找我了。”
“夏巽去找你了?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菲利普小组,复活了。”
熙颜直起身子,闭着双眼,眼泪不停从眼角流出。
“他说希望还能像从前那样一起行动,还说你已经在考虑了。还问我愿不愿来帮忙。我问他,令月还没有决定吗?夏巽学长告诉我,他正在努力,如果他说服不了你,那么他会考虑联系小勤——”
“戴立勤?他难道会加入菲利普?”令月觉得好笑,但熙颜摇头。
“夏巽学长说,小勤在追你。如果他能拉拢小勤,然后——”
“开什么玩笑!”
令月既震惊又无奈:“他怎么会这么觉得!”
“他说之前在医院和你偶遇,小勤知道你们是朋友之后立刻对他的态度也改观了,还主动提供联系方式。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熙颜,你不会相信了吧?”
“我不想相信!”
熙颜咬着嘴唇,肩膀颤抖:“其实我都知道。喜欢一个人,情绪是藏不住的。孔昱的事我也一直知道,但我有底气,我不比孔昱差。可是令月,夏巽学长说小勤喜欢你的时候,我慌了。我太明白和你之间的差距。如果是你,我会败得——”
“所以你在电话里与孔昱吵起来,今天着急来见我,着急着亲眼验证这个说法。对不对?”
令月伸手帮熙颜擦干眼泪,熙颜伸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这里,很不安。你是我的好朋友,是小勤信任的同事。再加上那个传菜员和女死者……”
“所以你一早就预感到这两个人要出事?”令月不解,“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冲动说出那种话。”
“因为我害怕。我怕夏巽学长的话是真的。就算我没有任何预感,可我还是害怕。我那时只想向你证明我确实有天赋,而且并不比你差,我……我着急了。真的,其实在你问我能不能杀人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但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我——”
“你只是提前知道了意外。”
令月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能不能说服熙颜。
晚上十一点半,令月回到了自己家。
几个小时前,她就接连接到小兰、夏巽和於斐烨的连番电话轰炸。可是令月一个都没有接。一是因为当时在大队审讯李固柱,二是因为,令月不想与夏巽通话。
对于夏巽的所作所为,令月有点生气。可是想来,自己不是也未经允许插手别人的隐私吗?虽然造成的结果完全不同,但这一举动的性质还是……m.xiumb.com
就算这样,还是生气。若是猜对了也就算了,偏偏添了麻烦。又或者,若是陌生人作此猜测也就罢了,偏偏对方是夏巽,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与陈烨是——
想到陈烨这个名字,令月重重叹了口气。
离家出走的把戏玩上一两天也就算了。十年,已经足够了吧。
正此时,又一通电话打过来,令月一看,是吕笑难的,便接了。
“喂?”
“令月啊,在家里吗?”
“嗯,刚从专案大队回来。你那边还顺利吗?”
“在我看来都还能接受。”
听吕笑难这样说,令月就明白了:在吕笑难的眼中,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旋转,那么发生什么事他都能接受。所以,谈话的过程并不顺利。
也是意料之中。原以为文令月会欣然接受,没想到来了个不知底细的黄毛丫头——毕竟从外表看来,小兰至多不过十八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女孩。
实力和怀孕差不多,时间久了总会显露出来,但是这才接触一晚上,让夏巽立刻接受,不会那么顺利。
令月笑道:“我想,能安排他们和小兰一起行动一次,真正见识了小兰的实力,再谈这件事,效果会更好。”
“说到行动,今晚倒是有件事值得注意。常夏说,她们学校最近在闹鬼,牵扯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她想借助小组的力量查清楚这件事。”
“闹鬼——啊,是说Y大的那件事。”
“或许小兰和你说了,Y大有我们的潜在目标。”
“我明白了。”
挂上电话后不到五分钟,小兰就推门而入,气喘吁吁。
“呼——终于到家了!”
“怎么了?惊魂未定的样子。”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小兰透过猫眼向外看,黑漆漆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到。
“跟踪?什么人?”
“不确定。我没敢回头看,听脚步声应该是三四个男人。我赶忙进电梯了。”
令月也走过去,贴着猫眼看了一圈,一无所获。
难道孔昱说准了?如果是这样,静观其变将计就计吧。
“说起来!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在审讯室审嫌疑人。”
“审嫌疑人?你不是说今晚有别的约会吗?”
“就是因为这个约会。”令月简单说明了今晚的事,连同夏巽对熙颜的说辞以及熙颜的情绪波动也说了出来,“八年前的案子。跟案发地警方对接花了不少时间。我还是提前回来的。”
“等一下,你说熙颜的确用天赋杀了人?”
“她并不是直接出手杀人,而是导致这个结果。”令月用五子棋子在桌上摆出一个树形图,说道,“如果一件事在某个节点能延伸出无数种可能性,那么熙颜能够预感到其中某些不利的发展,并且通过语言对结果进行干预。按照她的说法,语言的约束越是具体,导向的结果就越是准确。同时,她的情绪也能影响事件发展——上次在省人医,詹大鹏家人的飞速死亡,就是她的干涉结果。”
“这……”
“很像墨菲定律是不是?只要是她说出的,就会往反方向发展。”
“与其说是墨菲定律……”
小兰的表情越发凝重,这让令月觉得另有深意。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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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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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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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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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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