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晨连桌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办公室的门就被徐嘉衍推开了。
他一愣,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你怎么回来了?”
徐嘉衍慢慢关上门,扫了眼一地的狼藉,眼神渗着寒气,声音倒还是平缓,“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拒绝了。”孟晨不看他,低着头扫碎玻璃渣,“不怎样,剧本太难看了,估计就是一烂片。”
他插|兜长身玉立斜靠着墙,白衬衫衬得他身材挺拔颀长,一双长腿一览无余,冷嘲:“剧本烂到你要泼人一脸水?”
孟晨猛地抬头看他,随即又低头,不甘道:“这么快就告状告你那儿去了?”
徐嘉衍淡淡盯着他,不说话。
他咬牙,泄愤地将扫帚往边上一扔,“你们见面了?”
依旧是沉默。
孟晨手掐着腰,重重吐了一口气,“你他妈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徐嘉衍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沙发上,往后一靠,“我跟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孟晨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气吐血,“你这辈子就栽这么一女人手上,你他妈是不是傻?!!”
沙发上的人并不理他,开始闭目养神。
那样子,跟刚才的苏盏一模一样,孟晨有种错觉,这分开三年,这两人的性子怎么越活越像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始数落起他来。
“嗯,她说在一起,你们在一起,她说分手,对不起我不爱你了,你就分手,然后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现在人回来了,别告诉我,你又舔着脸上赶着跟人说,宝贝儿我还在原地等你。你他妈要是这么没出息,我分分钟掐死你……”
“还有,她有个笔名,还挺有名气的,叫南璇,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们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跟你说过吧?她根本就没真心对过你,就你傻|逼。”
“说的再难听点,她以前公司那老板你知道么?两人什么关系你知道么?都传她是他情人!当初那房子也是人给她租的,也是,不喜欢她,谁能下那么大手笔啊,你啊!醒醒吧!!!老大!!!”
“说完了吗?”徐嘉衍缓缓睁眼,目光淡淡望过去。
孟晨一愣,一时之间被他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见他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抄进兜里,牢牢盯住他,说:
“把她电话给我,这几天跟我去道歉。”
卧槽你大爷——
“没她电话。”孟晨执拗地偏着头。
徐嘉衍本就比他高半个头,此刻更是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孟晨摊手:“真没有,昨天联系也是她助理联系的。”
“那把她助理电话给我。”
孟晨踹一脚茶几,烦躁地说:“跟前台要去,前台预约的!”
他转身,又停下来,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歉的话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
徐嘉衍开门出去。
孟晨抓狂地挠了一把头发。
……
苏盏正站在市一中门口来回张望。
门卫大爷见她眼熟,好像来过几次,不过都在门口张望,始终都没进去过。
这不,今天又来了。
大爷觉得她可疑,背着手走过去,喊她:“小姑娘,找谁?”
苏盏听见声音回头,恭敬道:“您好,我等人。”
大爷在这儿做了几十年的门卫,里头都什么人,门儿清着呢,哪儿那么好糊弄,板起脸色来,说:“我可在这儿盯了你半个钟了,我就瞅着你眼熟呢,找谁啊,你跟我说说……”
苏盏迟疑着没说。
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她,纠结了两个月,始终觉得这东西还是应该给她,可万一她有新生活了怎么办。
大爷又逼问了两句,口气越发凌厉,横竖着眉眼,中气十足地在她耳边恐吓,
“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报警了,到时候让警察审问你去……”
大爷嗓门洪亮,已经有不少眼光停下来看她,苏盏怕引来更多人,还是说了声,“我找韩文文,韩老师。”
大爷狐疑地打量她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回门卫处,大概往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又走出来对她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吧,韩老师下班马上下来了。”
苏盏点点头,“那麻烦您了。”
了解清楚后,大爷横竖觉得这姑娘看着伶俐又漂亮,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倒也没再管她,自顾自回门卫室坐着去了。
有路过相熟的学生会跟他喊两句,嘻嘻哈哈地说:“李大爷,又抠脚呢?”
大爷从椅子上站起来,卷起袖子,追出去骂骂咧咧:“就你话多,咸吃萝卜淡操心,好好上课去,赶紧把你那五十九分的卷子藏藏好咯!别又让我看见你挨教室门口罚站!”
男学生冲他比了个鬼脸,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韩文文很快下来,走到门卫处,“李大爷,谁找我?”
大爷冲她指指苏盏,“就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韩文文疑惑地朝她看来。
苏盏迎上去,朝她微微俯了俯身,礼貌道:“韩老师,您好。”
正如李正所说,韩文文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有神,灵气满满,她打扮温雅得体,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只留额前一点碎发,真的是挺漂亮的一姑娘。
韩文文看到苏盏也是,眼神惊艳又疑惑,自己并不是认识这么一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有点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也礼貌地报以微笑:“您好。”
午时的阳光洒在两人周身,仿佛被一层光笼罩,温和而又安静。
苏盏不知该怎么开口,怕自己太唐突,打扰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见她沉默,片刻后,反倒韩文文率先开口了,“你找我有事吗?”
韩文文今年二十九,父母都是传统家庭,从小在优越的生活环境中,可她本人很温和,修养家教都极好,始终保持着柔和的微笑看着苏盏。
苏盏咽了咽嗓子,没有说话,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握了握,然后缓缓递到她面前,摊开手掌。
韩文文一愣,低头看了看,一个透明的小瓶子躺在她的掌心,瓶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草戒指,在阳光下,散了光,竟然有点刺眼,她一眼就认出这东西出自谁的手笔。
大脑轰然一声,来不及启唇,眼泪就落下来,大颗大颗的。
“你认识李正?”
苏盏点头,“我当了两年的志愿者,在缅甸的时候,跟他认识的,这戒指是在缅甸做的,他挑挑捡捡拔了好多草,才做了这么一个。”
韩文文捂着嘴痛哭起来,断断续续,话不成话,“他还说什么了吗?”
“……”
苏盏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会让她更痛苦。
身后忽然响起两声短促的喇叭声,两人转头望去。
苏盏愣了。
车子就停在她后面,光看车牌就有点眼熟,等车窗降下来,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影,徐嘉衍一只手压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正往她们这边看来。
两人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苏盏猛地转回来,心跳如擂。
韩文文抹了一把眼泪,对她说:“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韩文文已经朝那辆车走去。
她弯在车窗前,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徐嘉衍一贯的面无表情,韩文文朝她这边指了指,他的视线也随之转过来。
几秒后,韩文文又朝她走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韩老师,您有弟弟吗?”她有些失神,答非所问。
韩文文啊了声,还是回答了她:“嗯,有一个。”
苏盏大脑一片轰然,如遭电击,几秒后,她深深朝她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打扰您了。”
韩文文笑笑,“不,我得谢谢你,真的,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苏盏一愣。
韩文文拉着她,看了眼校门口寥寥无几的几辆电瓶车,“你没开车来吧?我们送下你。”
苏盏下意识拒绝。
韩文文说:“上车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你。而且,这里不好打车。”
她被韩文文拉着往那辆车上走去,每走一步,她脚步如同灌了铅,前进的过程中,她看见徐嘉衍已经点了支烟在抽,他的样子永远跟以前一样,不,三年不见。琇書蛧
他成熟了很多,棱角更凌厉。
韩文文跟着她一起坐进了后座。
驾驶座上的人,把烟掐了,转动钥匙,手扶在换挡杆上,低声问韩文文,“她去哪儿?”
“你家住哪儿?”韩文文随之问她。
苏盏淡声,“你们去哪儿,沿路随便找个出租车多的路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我们时间还早,你说个地址吧,给你送过去。”韩文文说。
苏盏不再扭捏,“凤霞路口。”她报了单位的地址。
徐嘉衍一言不发地打了转向。
韩文文给她解释,“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太理人的,你别介意。”
苏盏摇头。
她一早就知道,知道的比她还早呢。
静了片刻。
韩文文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一直没说话的人,忽然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勾了勾嘴角,“不知道叫什么你给人拉上车?”
韩文文争辩:“但她认识李正!”
前面的人不说话了,冷笑。
韩文文又问了她一遍,“你叫什么?”
苏盏脱口,“苏盏。”
“哪个zhan?”
“灯盏的盏。”
前方又有人哼笑一声,“不就是金盏花的盏么?”
苏盏不说话。
韩文文说,“好,我记下了。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是大学刚毕业么?怎么会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当志愿者?”
苏盏避开后视镜里的视线,平静地说:“随便走走。”
韩文文:“主要做什么工作?”
“队医跟战地记者。”
“那李正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都在一个队里,自然就认识了。”
其实在一个队里,大家平时也很少接触,都忙着打仗,谁还有工夫瞎侃。
韩文文说,“总有一个契机吧?”
苏盏瞒不过她,“有一次我被动物袭击,李正救了我,然后他教我如何在丛林里躲避动物袭击,之后就熟悉了。”
韩文文点头,“他就这样,很热心,也很坚强。”
苏盏也点头,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他特别坚强,我记得有一次,他中弹,队里麻醉剂不够,为了给其他队友省下麻醉剂,他就没上麻药,直接让队医给取了,全程没喊过一句疼,连队医都哽咽了,说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血性的男人。”
“你知道吗?如果他能回来,第一件事他肯定跟我喊疼,哪儿哪儿都疼,他浑身都是伤,在别人面前他喜欢逞能,可每次休假回来,他就跟我说,哪儿哪儿都疼。我说,那你别当兵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他这辈子就是个兵。”
韩文文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苏盏微一抬头,就看见后视镜里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有铁。
“后来你们还去了哪?”
苏盏回视他,说:“索马里,南苏丹,他牺牲在南苏丹。”
然后是一阵寂静的沉默。
韩文文吸了吸鼻子,说:“你怎么都去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没人去。”
“受过伤吗?”
“嗯。”
“哪里?”
“中过枪。”
她看着窗外,淡淡地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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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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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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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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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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