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也并不理会起身打人的葛氏,却转而对默然无语冷眼旁观的安氏轻轻笑道,“云姐姐往日里就是让大奶奶如此教导丫头奴才的?我不过碍着职责白说了两句话,这蹄子倒敢指着鼻骂我了。大奶奶原本是个年轻主子,不知事冲撞了也就罢了。姐姐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自然比妹妹更清楚这府里的规矩。”
“论起这做奴才的规矩,想来满府里再没有人比姐姐更清楚明白了的。怎么大奶奶进了门这么几年,姐姐也没能□□得好,倒叫这么一个丫头,在这么些主子跟前就敢指手画脚,十分不成个规矩。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说我们王府的丫头,都不成个体统?今日是在主子们面前咆哮放肆,明日里,那些偷鸡摸狗勾引主上的事情,也就未必做不出来了。姐姐当着家,这里头的厉害不会不知道,却怎么自己儿子媳妇屋里的人也不管上一管?这里头的缘故,还请姐姐给妹妹说一说。”
安氏见秦氏指着说自己和翎燕都是个丫头,勾引主上才爬到了今日的位置,却也并不动怒,也不答话,仍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样子,只作没有听见。陈姨娘虽然也是个丫头,却是上官亭府里送进来的,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勾引。倒是一边的郑氏听了秦氏的话红了脸,神色间有颇为窘迫的样子。
郑氏昔年被上官启收作姨娘,其实当日众人皆是有些意外的。封氏当家的时候,上官启不过是稚弱幼子,郑氏和安氏都是极小就跟着服侍的。封氏为人,最恨丫头狐媚惑主,所以拣选的丫头,都是容色中上性子和顺的,并没有绝艳之人在左右伺候,唯恐出了什么乱子。上官启娶了柳芳宜之前,屋里也十分清净,并无一般人家所谓通房丫头一说。安氏后来做了姨娘,乃是因为生养了怀思,纵然是这样,封氏也还对她颇有些诟病。
郑氏彼时年岁已然不小,却一直在上官启的书房中伺候笔墨,并没有按着家里的例放出去配人。原有人猜测上官启是要把她和安氏一般收房做了姨娘,却不想几年之间毫无动静,只如寻常主仆一般,那些猜测的人也就放下了心思。
然而又过了几年,上官启却忽然把早已过了适嫁妙龄的郑氏迎进来做了姨娘,众人便又以为是和安氏一般珠胎暗结,却不想毫无消息,过了两年之后,才有了怀蓉。所以当日众说纷纭,便又说郑氏亦是狐媚之人,才引得上官启如此,连封氏也知道了此事,心中也是个结。www.xiumb.com
后来郑氏一直如往常一般平稳安静,并不曾有什么举动,到怀蓉出世,幼年便送去跟着封氏,幸而怀蓉倒是颇得封氏的心意,这封氏对郑氏不喜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些,却也始终不曾真正注目关怀。
其实郑氏这些年处事低调,待人接物俱是平淡祥和,与安氏大大不同。王府里的下人们虽然都是拜高踩低,对她从没有什么敬畏恭敬,甚至于为了讨安氏的好儿,对她明里暗里颇有些欺凌践踏。然而也正因为这一种避世离居、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少了许多背地里的闲话。
日子久了,春绿庭又渐渐开了新的花朵儿,彼此争奇斗艳,年轻娇艳热闹得很,众人也就忘了她和安氏一样,原本是服侍上官启的丫头,只当做春绿庭当中最寻常不过,叫人忘却的明日黄花了。甚至于有些暗地里被安氏打压的丫头婆子还要说上一句性子和婉,为人比安氏要好得多了。
所以其实关于郑氏那些闲言闲语,除了初初嫁与上官启的时候,早已多年没有什么人说过,一来是为人清淡,二来也实在是无人关心她的事情。然而郑氏心中,对于说起这些话其实也甚是敏感,却又总也不如安氏那般能处之泰然,每每说起,分明不是说自己,却也总要脸红难堪。
此时众人都知道秦氏说的是安氏,心思自然都不在她上头,也就无人察觉她的难堪替她解围,唯有一个怀蓉瞧见了,心中对秦氏便暗暗恼怒起来。这些年安氏和秦氏之间这样的口角几乎日日都有,却每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叫自己的母亲面上难堪,心里难受。
秦氏虽是为了打压安氏的气焰,和自己母女本没有什么心病,甚至可以算是一条心的,然而她骄纵泼辣惯了,却也从不顾及母亲的感受。母亲是个和软性子,既然不与处处针对自己的安氏计较争竞,自然也不会对这无心的秦氏如何,然而自己每回在一边瞧着,总是可怜母亲,在这东风西风之间,无辜做了漂浮无根的枯草。所以怀蓉心里虽然恨着安氏,对秦氏却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不说是一丘之貉,也终究不过是天下老鸹一般黑罢了。
这边怀蓉和郑氏各自怀着心思,那边安氏还没有说什么,葛氏忽然走上前几步,就在秦氏跟前跪下了。众人都是一惊,葛氏虽是晚辈,却是王府里的大奶奶,与侧室的秦氏终究是不同,平日里从没有如此行过礼,何况她自恃身份,对秦氏也并没有什么恭敬的意思。如今她却楚楚可怜地跪在那里,身影孱弱,几乎看的见簌簌发抖的样子,丝毫不见往日的明艳样子,只有一双眼睛里头仍旧水光盈盈的,叫人觉得是被狂风摧折的芍药花,花朵连同枝蔓都枯萎了,唯有隐隐一丝暗香,仍旧是当初的模样。
最为惊异的自然是秦氏,方才见她本是纵容身边的绫玉对自己言语无状,借着丫头口无遮拦,把要给自己加上的罪名就当着众人说出来,忽然又起身抽了绫玉一个耳光,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如今却又忽然在自己跟前这样起来,倒像是自己欺侮了她去一般,如今这样,里头的人也就罢了,被外头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自己逼了她,把一个病怏怏的人弄到了如此可怜的境地。
秦氏忍下心里翻涌的怒气,忙起身扶起来道,“大奶奶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怎么就这样起来。大奶奶屋里的丫头十分不成规矩,冲撞了我们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家里人,也不会真放在心上。若是以后不论是谁,也都敢在人前这样起来,往大了说,是叫人家小瞧了我们王府,往小里说,丢的可不就是云姐姐和大奶奶你的体面。”
“我说这话,也不是真要责备了谁,不过是怕云姐姐和大奶奶心善,太过心疼丫头,不能按着规矩管教,日后倒成了祸患。我心里惦记着云姐姐和大奶奶,又想着是一家子,说两句不打紧,这才多说了两句话。想来我也是多操了这份心,云姐姐已然管了这么多年的事,什么规矩不知道呢,想来也是这一个丫头不懂事,断然不会都是这样的。既然大奶奶都已经教训了,我自然也不计较的,大奶奶怎么倒这样起来,听说大奶奶连日里身上都不大好,如今为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动了气,实在是不值。”
秦氏一边说着,身后的苏苏就忙忙地把葛月逍先时坐着的锦凳子搬了过来,就放在秦氏身边,秦氏便又拉过葛氏的手,亲亲热热道,“等里头燕姨娘的孩子出世,大奶奶也就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动辄就要哭呢。我先时说是大奶奶没能照顾好燕姨娘,其实也是一时气急了,又心疼里头翎燕丫头受苦,这才说了不当的话。”
“想来那绫玉丫头,也是心疼大奶奶你,这才和我这样没规矩。只是大奶奶如今这一哭,知道的说是大奶奶担心里头的翎燕,不知道的人,却要说是我这个做姨娘的,欺侮了你去呢。”说着又对柳氏笑道,“王妃可瞧见了,回头云姐姐要是说我欺负她的儿媳妇,王妃可要替妹妹做主的。”
柳氏本是一直微微眯着眼睛,只作不见,此时见秦氏点名儿要自己说话,也只是瞧了众人一圈,神色仍旧是淡淡的样子,“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你们这些人就先闹起来,要是扰了里头的慧恒师傅,伤了翎燕母子,可不得了。”
秦氏还未说什么,葛氏却抽噎起来道,“婉姨原本说的也不错,翎燕妹妹的身子,本就是最要紧的事情。我既然是大爷的妻子,是翎燕的姐姐,自然要护着她周全的,这原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大爷又不在家,我更是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辜负了大爷的期望。好容易等到如今,眼见就要见好事了,却可恨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一时不在跟前,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不说婉姨要心疼怪罪,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难受,只恨自己未能尽到妻子之责?若是妹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大爷回来,我要怎么交代?别说婉姨要骂我,连我自己,都实在过不去,早就打了自己十七八个耳刮子了。我只想着,若是妹妹真的去了,我就一起跟着去也就罢了,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众人见她如此,不论心里是如何想着,都是一阵的劝慰。
葛氏略止了止情绪,又指着一边捂着脸站着的绫玉骂道,“我心里本就已经十分难受,没想到绫玉这个蹄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没规矩,和婉姨口角起来,实在叫我生气。婉姨不必轻易饶过她,就拉出去,或打或骂或配人,总是不要在我和婉姨眼前出现就是,免得瞧见生气。”
秦氏也瞧了一眼绫玉,却笑道,“这丫头虽然不成个话,却是对大奶奶忠心得紧,为着怕大奶奶委屈,谁也敢顶撞了去。想来大奶奶不论叫她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不会违拗的,这样忠心的丫头,可不能撵了去。大奶奶纵然一时之间忍了,狠了心不要,日后后悔起来,岂不是要怪我?我却到哪里去赔给大奶奶一个这样的丫头呢?若是叫我处置,我就叫她以后日日跟着大奶奶伺候,这样大奶奶也就能省些心了。”
葛氏听了秦氏的话,自然知道是讥讽自己的意思,却也只是笑道,“婉姨别说这样的话,这丫头忠心固然是要紧的,却也不能因着这所谓的忠心,做出些僭越主上的情况事情来。若是做了,纵然往日有百般的好,也都成了不好。”
“绫玉这丫头跟着我也有几年的光景,我原是瞧着她比我家里跟来的绫绡还要伶俐几分,这才提携了在身边伺候,往日里瞧她倒也没有什么不妥,谁知道竟是惯坏了她。在我面前无礼也就罢了,如今当着王妃和众位姨娘和姐妹的面就这样,婉姨纵然容得下她我也是容不下的。”
“原本很该就打她四十板子再撵了出去,只是我又想着,翎燕妹妹如今遭逢这样的大难,焉知不是我往日里没有行善积德的缘故呢。今儿个既然是大日子,还是不要见了血光的好,不如等着日后再交给婉姨发落。只是婉姨想必碍着我的颜面,也就轻纵了这丫头,如此我心里倒是不安了。思前想后,我方才也算是替婉姨出了一口气,今儿这丫头也就便宜了她先不怎么着,日后我再慢慢儿调理,婉姨瞧着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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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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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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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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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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