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楼歌驻足,瞥向街边。靠路口的转角处,有几个散摊儿,摆着些卦盘、书册、葫芦、串珠之类的小物件。几乎全都是新制做旧充当假灵器或古董的东西。楼歌走向了其中的一个摊位,拿起了摊子角落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上方镶着一个鬼面骷髅,指环是新的,只是染了一层拙劣的颜色,鬼面骷髅上刷着同样的颜色,骨骼突出处都磨得很圆润,却是件旧物。骷髅和戒指的相接处被打磨过,原本应该是另外一件器物上的东西。
楼歌和东奕都没有穿道服,但摊主看他二人的神采,便知非同寻常,很是讨好地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件宝物,乃我家传之物,因家道中落,没办法才拿来变卖。”
楼歌一笑:“这东西要是老板家传的宝贝,我真不敢买了。”
摊主立刻道:“它遇上公子,即是有缘,能给它寻个好去处,我亦不会愧对先人了。”
楼歌道:“我说不敢买,不是不想夺人所爱,而是怕万一老板反悔,我打不过你。”
摊主一愣,又呵呵笑:“公子真风趣,何出此言哪!”
旁边的东奕悠悠道:“老板,这个鬼面骷髅可是个厉害的东西,对于修习幽冥鬼术大有增益,看来老板的家世不寻常。”
摊主的表情再一变,笑容也有点僵了:“小公子,话不能乱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知没什么仙缘,但从来不敢走邪路!城隍庙中亦有鬼面骷髅,怎么就叫邪了?”
楼歌道:“正道之中,但凡有鬼面或骷髅,其旁必有神道。单单只有鬼面骷髅,便是邪术了。”
东奕抬袖举出一块令牌:“老板,我二人是紫昆派弟子,受郡守之托来查县中人口失踪一案,请同我们衙门里走一趟吧。”
摊主一个哆嗦,连连作揖:“嗳呦嗳呦,二位小道长,放过小人吧!真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真修什么邪术,哪还用得着在路边摆摊?”
四周行人和左右摊主都围拢过来,楼歌抬手丢出一个隔离术,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摊主看着笼罩周围的金光灿烂光壁,愈发知道他二人绝非寻常,所说的身份绝对没有掺水,更加惶恐。
楼歌道:“老板,我与师弟亦不想惊吓你。我知道,这个戒指绝非你家传之物,但请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得到这个鬼面骷髅的。”
摊主哭丧着脸,又作了作揖:“两位道长真是法眼通天。这个戒指上的骷髅,其实,是,是我在大街上捡的……”
东奕道:“捡的?这个鬼面骷髅分明是件破碎法宝上的东西,只能在打斗之中掉落,这座城里,近十年内,绝对没有发生过法力斗殴事件,怎么可能捡到?”
摊主声音蓦地高了:“真的是捡的!就在隔壁那条街!掉这东西的那人我还记得!小道长真心应该去查他!!!”
楼歌和东奕互望一眼,楼歌拍拍摊主的肩膀:“老板,慢慢说,详细说,不急。”
摊主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倒出原委——那天傍晚,他收摊回去,路过旁边那条街,正遇上香烛店的小伙计在将一个人往外赶。
“那人看外貌还是青壮年纪,书生打扮,好像是想赊些香烛,那店里没同意。跟那店的小二言语不合,像要上手,小人好管闲事,就上前劝了几句。”
那人本似有些恼怒,要和小伙计撕扯,见摊主上来,反而低下头,匆匆走了。
“我跟掌柜的熟悉,随口闲聊了两句,要走的时候,看见地上掉着这个东西。两位小道长,我虽然没天分,也是修过道法的人,捡了这个东西后,真是觉得没什么邪气才敢留的啊!我是个手艺人,看它雕工很细,拿着镶了个戒指!绝绝对对没有其他意思!两位小道长法眼明察,高抬贵手!”m.xiumb.com
楼歌掂了掂那枚戒指:“老板,多少钱?”
摊主又作揖:“就送给二位小道长了!结缘!白送!愿早日找到真凶!!!”
东奕往桌上搁了一块银子,楼歌收起隔离术,转身到了旁边街上的香烛店。
掌柜的和小伙计一听他二人问,立刻道:“二位说的人肯定是张春。”
楼歌和东奕不禁又互望了一眼。
“绝不可能再是旁人。那个张春,成天来店里,说好听点叫赊,但从来没见他还过。倒不是我们没善心,只是一回两回尚可,保不准长年累月,所谓长贫难顾。”
“赊个东西吧,还狂得不行,说什么赶明儿他成了大道,可以带我们成仙之类的。嘁~~”
“本来掌柜的常常赊给他,以为他是个孝子,结果,他越拿越多,且香灯油供之类,实在不像给家人上坟用的。问他,他就跟乌眼鸡似的,横眼睛,梗脖子。”
“那天我们真不是和他动手,唉,行善就是这样,做多了,就成理所应当,不给他,原来是本分,倒变成我们的不是了!”
楼歌和东奕出了香烛店,又看看那枚戒指,鬼面骷髅的确已没有任何法力,若不是曾在书册中看过它的图样,恐怕也会忽略过去。
东奕道:“师兄,那个张春家我们之前去看过,如果他修炼鬼术,为何查不出?”
楼歌转着戒指,脑中第一个念头,竟只是那铺天盖地的法力。
“再去看看吧。”
从县城纵云到小燕庄,不过瞬间。
张春家房舍如旧,屋中无人。气脉仍是一片祥和,没有任何邪气。
楼歌和东奕按下云头,在外面徘徊了一阵,推门进屋。
堂屋之中,挂着一幅山水中堂,两挂条幅,寻常民宅陈设。再进内室,卧房床帐简朴,亦很平常,楼歌和东奕放开灵识一扫,衣柜之后,似乎另有乾坤。
楼歌在衣柜上轻轻一按,柜子咔咔旋开,地上露出一块木板,木板之下,一道阶梯蜿蜒延伸。
楼歌和东奕走下楼梯,在尽头处抛出光球,待看清眼前,心中都是一震!
宽阔暗室的墙壁,绘满枯骨,有些尤存肉身,有些已粉化成尘,枯骨之上,皆缠绕阴影,化出一张张狰狞鬼面,青红白绿紫,或獠牙暴突,或长舌伸卷,鬼面与枯骨之间,却都开满绚烂鲜花,鬼面口中都吐出白烟,化成朵朵白云,缭绕飘向正墙。
正墙之上,枯骨鬼面鲜花上方,鬼面中吐出的云朵汇聚成了大团白云,恍如天阙情形。一个男子跪在云上,仰望他面前的一名白衣女子,女子垂眸望向男子,带着恬淡的微笑。
鬼术!
五鬼噬魂之道!
要找的凶徒一定是张春!
这些都不再重要。
东奕揉了揉眼睛,终于发出声音:“师兄,这画上的女子,好像……”
楼歌定定望着那画,心中翻山倒海。
画上那个女子,披发白裳赤足,完全是仙子打扮,容貌却算不上美艳,甚至可以说是寻常。
微微圆润的面庞,带着梨涡的嘴角,分明就是——花淇淇。
“师兄,为什么花姐姐会在这里?”
脑中忽有什么一闪而过。
是什么?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来了?
是你?
多年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真不曾想到……原来我在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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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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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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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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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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