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青台哨上枕戟戈,瞭望穹天地边。
……
夜半,云冈堡操守署。
哐啷!
一声房门撞开的巨响,打破了秋夜的宁静。
“你是谁,穿好衣服快出去。”
孟铁柱赤裸着上身从屋内跳出,昆沛昆皓两人从暗中闪出,李蛮虎拎着狼牙棒从门外走进。
这时,一个衣衫凌乱,身材娇小,肌肤却是水嫩的少女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梨花带泪。
“小女西马容芳,西马庄人氏,进得内室并无歹意,只是想给大人揉捏服侍。”
一旁的李蛮虎眼中凶芒一闪,不知不觉间,持棒的大手紧紧一握。
孟铁柱知道她没有歹意,但一进屋就脱得只剩个内兜,差点没把他吓死。
“你且出去,我无需你服侍。”
西马容芳吸嗦地哭了起来,“将军可是嫌弃小女子?”
孟铁柱一甩手,回了屋里,“不与你多扯,昆沛带她走。虎子,你丫出去别他娘多嘴。”
……
翌日,正在石岭村帮忙割稻子的方景楠,见到了西马容芳。
把情况一问,方才了解她是西马庄送给邓琳的暖床丫环,做为回报,西马庄以后若遇到兵事,邓琳将会出兵帮忙。
不远处,李蛮虎立正站的笔直,孟铁柱正用脚踹他。
“让你别多嘴!!”
在两人身旁,陈银花哭的稀里哗啦。
“行锋,”见得此景,方景楠赶忙喊道:“快带这个西马容芳去浑源城,转告邓守备一声,就说有我们在的一天,定当护好西马庄,让他放心享用不必牵挂。”
跟着方景楠又道:“蒋立、方成,咱们走,去董家村看看。清官难断家务事,此时不溜等会就麻烦了。”
说话间方景楠跑到马前,上马便走。
那十六家村子都在十里河左近,方景楠沿着河边策马奔驰,放眼处一片黄沉沉的稻穗,香味飘来,令人浑身舒爽。
秋收是农人们最开心也是最辛苦的日子,短短几天里便要把稻子割完,然后再种上一点杂粮瓜豆什么的,以作为今年的添补。
那一百多团练民壮早就解散回去农忙了,莽字营和云冈堡的那些兵丁们也被方景楠派了出去,训练全部停下,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农忙时节无闲人。
董家村下游有个叫乱石林的杂树林子,林子里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乱石,据说以前这里是座黑岩山,大同缺石条,便把这座小山采空了。
匠作营的新址便选在这里,即靠近水源,又不侵占农田,还有一些碎石可以用来堆砌融铁炉子,可谓一举三得。
班超那五个匠师带着自己的徒弟们留在五品涧后,樊为华成为了这边的主要负责人。
“都安顿好了么?”
方景楠找到在现场指挥的樊为华问道。
“按大人指示,所有人先砍木头围好木墙,然后再搭窝篷暂住,最后才是搬迁刨木打铁的物件恢复生产。”
方景楠点头道:“没错,安全是首位,少干点活死不了人。”
“好的,大人。”很少说自己话的樊为华没忍住说了一句,“大家伙都说,大人是咱们工匠的祖师爷转世,特意来解救咱们的。”
方景楠失笑道:“我连刨个木头都刨不平,还祖师爷呢,少扯这些闲篇,把活干好。”
匠作营的搬迁一切顺利,方景楠也就放心的让樊为华弄着,秋收的时节还是要以庄稼为主。
顺路来到董家村,恰巧见到陈有富与陈山材两父子也在这里,方景楠笑道:“真巧呀。”
董家村里长董老看到方景楠,立马把他拉住道:“方百户来了,正好您给评评理。”
自孟铁柱成为云冈堡的操守官,方景楠成为百户官后,在左近这一片民户村里,陈家村的陈老爷子,比以前更威望了。
董老苦着脸道:“老陈头想把董家村剩下的两千五百亩田也给租了,这本也是好事,省得我烦心田里那点事,东虏一来还又担心被劫掠,只是这条件也太差了。”
“哦,什么条件,我来评评。”方景楠笑道。
董老道:“河边的良田都已经租给老陈头了,剩下的是旱田,若不能精心照看,一亩田出个二三十斤粮都是常有之事,若是老天丁点雨水都不落下,颗粒无收也都有过。
老陈头的打算是,不管收成是多少,他都抽取产出的一成与我当粮租。可如此一来,他若是放任不管,地里不管产多少粮,他都可以得到九成,这不是白捡便宜嘛。”
这翻话方景楠听明白了,就是董老愿意把田租出去,但是不愿按收成的比例来。
方景楠道:“这确实不合理,容易让人钻了空子。陈老爷可有其它法子?”
陈有富一摊手,无奈道:“也可以商定好一个固定的产粮数,以银子来结算。”
陈有富解释道:“好比一亩旱田,按往常情况每亩产粮三十斤,以十抽一,就是三斤,那么四十亩旱田可抽得120斤为一石,折银一两。”
“如此,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若要租你四十亩旱田,就得给你一两田租,2500亩就是62两田租。商定好一个固定的产粮数,直接现银交易,简单明了。”
董老哼道:“这个法子是很好,但凭啥定得每亩产粮才30斤,以前时节好时,旱田一亩也产过80斤哩。所以我才说,固定旱田每亩产粮50斤,24亩可抽得粮租一石,折银一两为准。2500亩粮租就是104两,4两的零头抹了,每年100两银子,那些田就交给你们种。”
陈有富吼道:“你咱不摸摸良心说话,旱田一亩产80斤是哪个皇帝的事了。”
眼看两人又要扯皮起来,方景楠忽然笑道:“陈老爷莫是忘了,您做此事的初衷了么,您不是要给子孙积福的么?那为何还要斤斤计较?
按我说,旱田每亩产粮就定为50斤挺好。而且不止旱田,这些沿河两岸的良田,也可以按此操作。十亩田租银一两,2000亩田银租200两也挺好。”
董老大声鼓掌道:“方百户不亏为守护一方的大人,所言极是呀。”
陈有富无奈地瞪了方景楠一眼,叹道:“好吧,总之是为了子孙后代积福,这数我认了。”
“山材,下午把各村里长叫来,我们调整一下协定。”
……
一翻说罢,方景楠陈有富几人一起出了董家村,路上,一众人骑着马晃晃悠悠。
自打马匹充足之后,他们人人出行都骑马,往返各村之间办事效率极高。
方景楠轻哼道:“你真是只老狐狸。”
陈有富晒道:“你不也是一听便明白了么,装什么小白兔。”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陈山材对田里那点事太清楚不过,奇问道:“爹,一亩旱田真的不一定能产粮50斤,你俩高兴啥?”
陈有富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方景楠解释道:“产出的粮食或许到不了50斤,但是其价值却不是固定的。末世已渐来临,可以预测,未来的粮价绝对不止一石一两,每石米粮4两、5两都有可能。”
陈山材恍然大悟,惊道:“到时我们仍是以商定好的银子给他们,因为多少银两田租是固定好的。”
方景楠笑道:“没错,所以我才说你爹太坏了。”
陈有富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啥。祖宗传下与邻为善这句话,你当是假的?届时若粮价涨成那般,我们肯定也要跟着让步的。只不过,”顿了顿,老眼一咪笑道:“我们如此仗义疏财,他们若不感激涕零那还是人么。”
……
风风火火的秋收终于结束,由于水坝与肥泥的关系,陈有富租种的三万多亩良田皆是丰收,按十成抽一的粮租,需给十六个村子里长三千石粮食。
陈有富没有食言,上交了三千石,不过后来又花了两千两纹银,收购了他们食用不完的两千石。
而从明年开始,无论丰年还是灾年,他都直接以银两支付。
除此之外,陈有富又与下游包括西马庄在内的十一家村子达成合作,共得良田1万多亩,旱田2.5万亩。
十里河全长一百二十里。
若以董家村为中心,那么,十里河下半段的二十八家沿河村落,都已合作完毕,陈有富共计租种了良田4.5万亩,旱田2.5万亩。
而十里河的上半段,以董家村为线,往左是高山城、三屯堡、左卫城,这三个军堡占有大量的卫所屯田,卫所总归与民户不同,陈有富一直在等待合作的契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农忙结束了,莽字营又恢复到训练当中,那一百五十个团练民壮再次被集结,训练着刀枪弓射等项目。
陈有富也没闲着,组织起了三千多劳力。水坝这种花钱的事不好弄,他便开始修路,也不是那种烧砖铺石的硬路,那个花费太大。
陈有富修的就是最常见的夯土路,把夯土堆满,中间铺以树枝碎石,然后用石碾子来回压紧压实,然后往上再铺一层夯土,再碾结实。
这种夯土路虽不如砖石路可使用几十年,但是每年都好好养护的话,维持个七八年的路面整齐是没问题的。
大明朝没有几年了嘛,陈有富心里是这么想的,短时间能用就可以了。
这条路沿着十里河修造,连通了这二十八家村庄,路长达四十五里,路面修的足有一丈五,也就是五米宽,可并排行驶四辆车马。
二十八个村子的人都很开心,路修好了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一个个干的非常卖力气,而且老规矩,陈家村的陈老爷吃食管饱。
今年托陈老爷的福修了个水坝,很多佃户的田里收成都不错。而且他们是集体农庄制度,每个村分了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负责一片区域的耕田。这样便保障了那些田分的位置不好的佃户,可以一起分享集体农庄的收获。
根据后世所见,方景楠还建议陈山材选出几个表现优秀的生产队长,给予个人及团体的奖励,以激励大家更用心的耕种。
如果方景楠是个社会学家的话,那么他便会知道,当劳役这种需要集聚大量人力的活动,不再由官府承担时,这个社会离秩序崩溃已然不远。
当然,方景楠不懂这个,组织者陈山材也不懂,老财主陈有富更是没想这些。
陈有富只是望着这三千多以生产队为单位,忙碌在马路各段的青壮,连连叹气:“我说景楠兄弟,这么多健壮的汉子,你就一个都瞧不上?”
方景楠知道他对于招募兵马的事很着急,轻笑道:“健壮个啥呀,才刚吃饱饭没几天的农民,咱们不能像农匪流寇那般,大浪淘沙,死一百人淘出一个精锐来。”琇書蛧
“别急,应该快了。”
……
崇祯八年,八月十二日,对于此次立功人员的封赏终是落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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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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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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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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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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