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卑下自幼蒙受陛下皇恩,家人以安乐过活,而感遇忘身,自当为魏朝效死竭力...精习伶人行当后,又更名改姓,随戏班至河朔各处走演传唱,直至有了些名气,而被引荐与公相会......
实则很早之前,卑下便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为了伺机推波助澜,竭尽所能蒙蔽晋主宠信伶人,直至祸乱朝纲...换而言之,我之所以与公结识,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为了害您。”
李存勖气极反笑,他来回朝着李天衢张望过去,仰天长呼,语调已透着几分癫狂:
“好!好!魏帝你好深沉、好狠毒的心机!你想得还真够长远!原来当初与我河东李家同仇敌忾,共讨朱温时,你便已经开始算计朕了!
朱温口蜜腹剑、奸诈无赖,实乃阴狡祸贼。可是他又怎会及得上你,早便暗中部署,这阴谋至今才大白于天下...原来比起朱温,你才是深不可测,而弄权欺世的奸雄!”
面对李存勖的叱责,李天衢却是坦而受之,他面色从容,又喃喃念叨:
“乱世枭雄,治世明主,也未尝不会是一个人,这天下群雄割据,诸国纷争的时日已经太久了...说朕心机阴毒,不择手段也罢,可也唯有处心积虑的尽快夺取这天下,以后方能思量又如何坐稳江山,打理得天下长治久安。”
李存勖的目光,又怨毒的落到李君惜身上,而咬牙切齿的说道:
“果然是朕有眼无珠,这多少年来的情谊,到底还是错付了!你不是君惜,不是朕的挚友,也不过是个敌国的细作!你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伶人,当真会演戏...而且这些年来,原来台上台下,都是在对朕做戏!常言说戏子无义,朕本来绝不认同,可如今看来,终究还是朕错了!
这多少年下来,你也忍得够久了,如今终于奸计得逞,这才原形毕露。本以为知己难得,知音难觅,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慰风尘...原来是要拿朕待你的情谊向魏朝讨赏!朕虽已是穷途末路,可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也誓要杀了你这个无义小人!”
李君惜本来面对李存勖之时,他脸上始终挂着愧意,眉宇间怅怨哀伤,也丝毫没有大功告成,而终于能够荣归故里的欣喜...然而听李存勖这一番满含恨意,却又椎心泣血的言语下来,李君惜的神情反而愈发平静,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决然,并缓缓的抬起了头,直视向满目恨意的李存勖:
“自古忠义两难全,而卑下本是魏人,对于晋主...的确没有忠心可言。而奉命潜伏于太原,出入深宫当中,时至今日,我的使命也已达成,未辜负陛下重任...对魏朝的忠,卑下已经尽过了。Χiυmъ.cοΜ
但是情义二字,卑下亏负公太多...蒙晋主推心置腹,视卑下为莫逆之交。对公不能尽忠,但也确实负义...而出卖挚友,若为换取功名利禄,如此辜恩负义,又何止当受世人唾骂?也已是天地不容...要杀我这个无情不义之人,又何必污了晋主的手?”
听李君惜话说到最后,李天衢就顿觉有异。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李君惜已断然拔出腰挎的佩剑,剑锋宛若一泓秋水,旋即便搭在了脖颈上...他脸上再度露出凄然的笑意,旋即便紧绰剑柄,用力一划!
一抹鲜血激溅,登时溅得李君惜身着的素白衣裳染上惨红之色,宛若浊世偏偏佳公子的这个伶人,身子颓然向后倾倒...也引得周围一众将士不由得惊呼起来。
对于其他魏军将士而言,他们也无法理解,既然这个后唐伶官,是本朝派出潜伏于敌国帝君身边的密谍细作...如今攻破后唐国都,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事都没有白费,大功告成,可以得受厚封重赏,也该回去与自己的家人亲属团聚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要自刎寻死!?
李君惜被身后几个军健下意识的扶住,与其一并潜伏与太原晋阳的两个密谍立刻疾步赶上,脱下外裳,垫在脑后,轻轻将他平放在地上时,又立刻扯下衣襟,尽可能为李君惜包扎住伤口止血。谷
竭尽全力救治的那两个密谍面色凝重,眉宇间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感慨,毕竟长年一同行事...李君惜但凡有任何犹疑的举动,身为同僚也将适时的警醒敲打,甚至必要时采取非常手段...但是眼见李君惜以这种方式选择对李天衢、李存勖双方作出个交代,他内心的挣扎与纠结,共同潜伏于晋阳的密谍或多或少也能理解几分......
李天衢脸上诧异的神情渐渐褪去,他朝着倒在地上的李君惜那边望去,忽的喟声叹道:
“你这又是何苦?”
李君惜拔剑自刎,出手干脆决绝,虽然脖颈已被包扎住,可是剑锋割裂的太深,鲜血仍不住的泊泊涌出...听着李天衢的疑问,李君惜面带凄然的笑意,已经无法言语,而心中却黯然念道:
罢了...人生如戏,而李君惜这个人,我已经演得太久了,不妨就以这个身份落幕吧...虽然终究还是有负于晋主...他的确是我的至交挚友,如今自绝性命,这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了......
李天衢凝视向李君惜,感然想到他之所以选择自尽,不但是因为密谍的身份公开,而被双重身份的割裂感所困扰,也很难再回归到过去那已经有些陌生的生活。
当一个人几年、十几年掏心窝子的对你好,而且彼此意兴相投,当真是把对方当做是最好的朋友看待...但却又时时刻刻的想到自己与他接触来往的目的,就是为了害他...李君惜又是个极重感情的人,这也会使得他的内心一直都处于煎熬当中......
李天衢心中感慨念罢,眼见李君惜不但神情凄然,眉宇间似乎还带着几分哀请期盼...便又沉声说道:
“朕当年虽曾告诫过你,务必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当心意坚决,切不可心生犹疑...但也的确是知易行难,这些年来,也当真辛苦你了......
即便你因晋主而自刎,所立下的功绩也不会埋没。我朝必定会照养令堂颐养天年,你那两个兄弟乃至子孙后代受福荫厚赏,世世代代,也当为我朝富庶世家......”
“谢...陛...下......”
李君惜听李天衢做出承诺,他脸上忧虑之色也登时消散开来,即便已不能言,可他口中仍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李君惜微微侧过头,又不由哀伤的朝着另一个方向望去。而李存勖怔在当场,方才那一幕,也让本来满心恨意的他倍感冲击,等到再回过神来时,李存勖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这对曾经的挚友目光再度对视在一处,李存勖眼中也再不见半分恨意,也只是喃喃的念道:
“春秋吴国公子庆忌筋骨果劲、万人莫当,而为吴王阖闾所忌...要离断臂去投,背刺偷袭庆忌。庆忌垂死之际,却命卫士不得杀要离;而要离不受爵禄,有言重其死,不贵无义,今吾贪生弃行,非义也,遂自刎而亡......
君惜,你可还记得?朕当初曾与你感慨男儿轻生重义,还缠着你再弄出场关乎庆忌、要离事迹的戏来...眼下看来,你这是要让朕演吴公子庆忌,而你却是在演要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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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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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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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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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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