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孝广点头:“李统制用兵如神,若能出击,定能击败金贼,救下百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打了一场漂亮仗,就被寄托打更漂亮的仗。过分拔高的预期,是会害死人的。
李慢侯面色冰冷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晏孝广满脸吃惊,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李慢侯说出来的。
反问道:“他们是百姓啊?”
李慢侯道:“百姓就一定要救吗?救他们有什么好处?你给我?”
晏孝广一脸胀红,是的,上次他承诺给李慢侯好处,让李慢侯留下来守城,女儿都送了出去,还能送什么,可这救百姓也要讨好处吗?
他这辈子从未这样生气过,指着李慢侯:“你,你,你!竖子不足与谋!”
说完让士兵把他放下去,士兵看着李慢侯,李慢侯点点头,这才将他放了下去。骑着他的马又飞奔回去了。
“林永!”
“在。”
“你去大城。看着那蠢货,他要是敢开城,绑了杀了都由你。公主府一千铁甲,听你调遣。”
“得令。”
林永也下了城,让人开了一个门缝,拿着李慢侯的手令就去大城了。
还好来的及时,那州尉果然准备开城,正在给他简拔出的一千勇士敬酒。
林永调动了公主府的一千甲兵,甚至连那五百样子货的宫卫都调动了,摆出一副火并的模样。
接着跟晏孝广吵了起来,最后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不开城门,将士兵从城上吊下去。
只要不开城门,晏孝广爱怎么折腾,林永才不管呢。
李慢侯在子城这边看着,城墙上一阵动作,接着就看到一批乡兵跑了出去,冲过了护城河,冲向了一群被少量金军看押的扬州百姓。接着就看到他们被呼啸而来的金军围起来,一百来个金兵逗他们玩,这群乡兵鼓起血勇之气,散乱的冲向金兵游骑,对方却躲开了,只是不断的骑射。终于有几十个乡兵被射倒之后,鼓起来的勇气彻底泄了,疯狂的往回逃,金军这时候却围上堵住去路,将他们逼在瘦西湖边,也不射箭,也不冲杀。m.χIùmЬ.CǒM
只是在他们旁边呼啸着,吓唬他们,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救这些人,金兵这才放开了射箭,并让开一条路,乡兵们慌不择路飞奔逃亡,金兵不紧不慢的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疯狂砍杀,从背后将他们一个个砍倒。
李慢侯知道,这千把号人的人命,会算到他头上。因为晏孝广是绝不会认下这笔账,他只会偏执的认为,是李慢侯见死不救,才导致这一千人白白送死,如果李慢侯派人去了,不但不会送死,而且能成功救出那些百姓。而晏孝广的身份,会让他的话得到很多人的认可,这笔账李慢侯不想任也会被强行算到他头上。
世道败坏就是从这种不讲道理开始的。最终就会能者无功,庸者无罪,弱者有理了。一旦你的能力被认可,就会无限被拔高,恨不能让你飞到天上去,岂不知道能者能力也有限,能者也会累。你做的好是应该的,因为你会嘛,稍有闪失,立刻把你推倒深渊,你连着也做不好?早知道还不如让我去呢!
看着城外那些百姓,李慢侯当然也会揪心,可是城外有很多百姓,城内就没人了吗?出城后,导致城破,这个责任谁来背?可是真的救不了吗,或许出击真的能救回一些人呢。或许出击金兵没有伏兵呢,就像现在这样,一百来个游骑而已,李慢侯三千骑兵出击,他们肯定跑了。但万一没跑呢,万一他们有埋伏呢。万一他们缠住自己,然后援兵围过来呢。
李慢侯知道,这才刚开始,他要承担的内心煎熬会日复一日,他会面临一个个艰难的选择,会背负上一个个莫须有的责难。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因为这是他选的。
金兵从扬州以南掳了五六万人,押运了一天才离开扬州范围。李慢侯撒开探马,确认金兵已经撤回了天长军。天长军这只金军偏师,不可能孤军深入,因为旁边就是高邮,不打下高邮,他们最多这样快速出击,快速撤回,绝不敢孤注一掷贸然跑到扬州来围城。
李慢侯终于可以护送公主和那些官员南下了。
只有一个公主,柔福公主依然决定不走,她还在等她哥哥,陷入了某种执拗中,除非自己打开心结,别人是劝不了的。
两千骑兵护送,一百多号被赵构抛下的官员和家人,一个公主身边的随从护卫,人数接近三千。所有人都骑马,不会骑马的安排骑术好的骑兵帮忙牵着,快速向瓜州移动。游骑散开很远,随时警戒可能奔袭的金军骑兵。
一路上李慢侯跟延庆公主都没怎么说话,李慢侯心事重重,公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他已经不想跟公主解释什么了,哪怕他跟晏贞姑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全城。亲眼见过金兵劫掠成千上万人的场面之后,心里突然多了一些比个人情绪更加沉重的东西,很多事情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杨子桥,这里算是扬州和瓜州的中间位置,这里本是一个古渡口,沧海桑田,自然造化,让江岸南移了二十里,到了瓜州的位置。不过杨子桥依然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因为一条运河从这里分出,往西通往真州(仪征),这是一条运河交汇之处,重要的物资集散中心。
继续往南,又一个小时,才到了瓜洲渡。瓜州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遗弃的衣服,残破的车辆,燃烧着的房屋,啃噬尸体的野狗,以及一些拾荒者。
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昨日这里刚刚遭到金军劫掠,杀了很多人,抓了很多人,还放了一把火。
拾荒者还说,昨日这里聚集了十几万人,都是等着过江的百姓。现在天寒水浅,只能用小船从闸口把人送进长江。老者还说,前天,康王打这里过,康王也坐的是这样的小船。为了抢船,康王的兵也杀了不少人,康王的兵争渡自己还杀了一阵。
看来史书上也不全是乱盖,赵构过江虽然不是匹马过江也不是泥马渡康王,但记载说赵构连从开封带来的祖宗牌位都丢了,这却是不敢乱写的,应该是十分狼狈的。
打听来的消息,让李慢侯将这两天的事情串了起来,金兵从徐州奔袭而来,目的是抓康王赵构,在先后兵不血刃占了泗州和天长军之后,立刻派一千五百轻骑南下奔袭扬州,发现康王南逃之后,留下五百阻挡扬州军队,一千人继续奔袭瓜州,结果依然没能抓住赵构,被赵构抢先一步逃过对岸。这一千人出现在瓜州,造成宋军混乱,赵构的军队见到金军赶来,不但不思抵抗,反而为了争渡屠戮百姓甚至自相残杀。宋军杀完后,金军再次大开杀戒,抢了许多财物,包括赵构没来得及带走的大量财物,连祖宗牌位都丢了,显然康王从河北南下的那批财物绝大多数都没能带走。饱掠的金军,第二日来了更多的部队,这一次不但再次掠夺了大笔财富,还将聚集在瓜州的大量百姓直接掳走,最后一把火烧了瓜州。
渡口依然有渡船往来,正面对面的镇江并没有乱,还能有组织的渡人。只要看到这边有人,就会派小船过来。公主是第一个上船的,她站上小船后,才第一次开口跟李慢侯说话,她问了一个问题。
“在你的传奇里。我是嫦娥还是高小姐?”
怎么又提到传奇,李慢侯知道是说他给柔福公主改编的故事,早就停笔了,赵嬛嬛最近都没心情催更了,赵轻卿却还惦记着。
“你当然是嫦娥了,你这么漂亮,你不是嫦娥谁是嫦娥?”
一路神情低落的赵轻卿终于笑了一下,然后再不说话,让艄公开船。
目送公主和一众文武官员,一个个先后渡过江去,最后李慢侯也派了几个人渡过长江。
一群义乌、东阳军官回去招兵买马,都过去了三个多月,竟然一直没回来,也没消息。他得派人去找一找,该不会出什么事儿?找到,并带回扬州。他需要值得信赖的人手,尤其是现在他跟晏孝广闹翻。晏孝广手里的人马,不在让他训练,可以想象,一旦金军再次攻城,晏孝广肯定也不会让他这批人听李慢侯指挥。
单凭现有的五千马步兵,防守扬州这样的城市,有些困难。因此他需要尽快增强兵力,人倒是到处都有,但可以放心,适合当兵而不是容易溃散的兵员,却不是哪都有的。接连见到宋军溃散的李慢侯,已经对河北兵甚至西军,彻底失去信心了。
站在瓜州古渡口,遥望长江,感慨万千。这样重要的渡口,竟然都无人防守。李慢侯手里如果有富余的兵力,一定死守这里。而江对岸的渡口水寨,京口瓜洲一水间。李慢侯不仅仅是来看风景的,他顺便观察地形,上回从开封南渡,已经经过过一次这里,那一次就画了许多瓜州的景色,许多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以后也不会看到,盛世的瓜州,永远留在了李慢侯的画中。
这一次画的,没有写实的城市风景屋宇楼阁,也没有千帆竟过的繁盛,没有“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的悠远诗情,只有冰冷的地形地势,水位深浅,看了岸边的水痕线,又跟当地人请教了一番,知道这里春季涨水,大船也能驶进来。
很快折返,到了杨子桥又停了下来,依然是绘制精确的地图。李慢侯是特意学过专业制图,因为他的探宝活动,需要对大航海时代的海图进行深入研究。可以借助自制的工具,绘制出相当精确的地形图。
杨子桥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如果有兵,这里也必须驻守。如果他手里兵力充足,他会在这里驻兵三千,甚至瓜州都不用守,敌人攻打这里,守不住的情况下,再退往瓜州。
杨子桥在唐朝时候,还是长江渡口,叫扬子津,扬州是当时仅次于西安洛阳的大城市,扬子津作为南来北往扬州的必经之地,也十分繁华,留下了许多文化遗产。许多大诗人在这里作诗,杨万里一个人就做过两首《过杨子桥》。
那时候的瓜州,还只是长江中的一片沙洲。到了中唐之后,河道淤积导致瓜州跟河岸连接起来,扬子津也就变成了杨子桥,成为一个集镇。因为漕运、航运都要经过这里,集镇依然比较繁荣。只可惜现在已经残破,被洗劫一空后,还放火焚烧,留下满目疮痍。
回城的路上,李慢侯一直在思考守瓜州、杨子桥的问题,却总是无法找到合理的答案。因为这次面对的对手,跟手里的本钱两相对比,实在是难以求全。金军现在是全骑兵的高机动游牧式军队,不依赖补给,靠劫掠维持。即便守住要地,即便守在扬州,他们也敢大胆的绕过扬州攻掠瓜州,守要道这种步兵时代的战争思路,有些不合时宜。
没有一只足以跟金军匹敌的骑兵,似乎永远都解不开这个死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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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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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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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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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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