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荪歌将裴渊送回房间安置好后,便打开了昨日收到的那封信。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的信,信的开头便是这首后世孩童都能琅琅上口的诗篇《静夜思》。
望的是明月,思的是故乡。
这是李白自前往扬州后,写给她的第二封信。
一年……
整整一年。
除却李白初到扬州,报平安盼她归的那封信,期间再无只言片语。
那封信,她没回。
而后,李白也默契的没有再写,只是安静的在扬州城等着她。
李太白终究是李太白,是这大唐最闪耀最夺目的星星。
哪怕李白没有来信,她也知晓,扬州城的李太白依旧春风得意,如鱼得水,才子遍地也无人能掩盖他的无双风华。m.χIùmЬ.CǒM
当然,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秉性依旧未改。
就算是她不刻意打听,金陵与扬州相隔不远,李白的消息时不时便会传入她的耳中。
她知道,李太白初入扬州,无数文人墨客闻声而去,高朋满座。
她也知道,李太白性情洒脱,一掷千金,身旁簇拥者比比皆是。
她甚至也知晓,万金散尽,李白困顿一时,衣食住行质量大幅度降低,门可罗雀。
之前对他嘘寒问暖推崇备至的狐朋狗友一一离去,穷困交加的李白,大病一场。
那时,她本以为李白会写信给她。
那时,她差一点就要东赴扬州。
只是,李白没有向她求助。
病中的李白冷暖自知,有自嘲,也有释然,就仿佛那些离开的酒肉朋友于他而言如同散去的乌鸦。
可一时不悦,但绝不值当困于心。
直到病愈,作画题诗赚取了不菲的润笔费,足以维持生计,李白才给她写了这一封信。
荪歌不知,李白望着扬州的月,是否想起了当年那轮峨眉山月,想起了那颗酸涩的果子。
荪歌敛去这些越发飘远的思绪,继续看向手中的信。
信中,轻描淡写的提到了人情冷暖,似乎那个困在病中久未愈的人不是他自己。
若非孟少府施以援手,此刻的李白也许依旧缠绵病榻。
信的最后“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扬州月色正好,阿月可缓缓来矣。”
这仙人的家书,都写的这般浪漫文艺。
荪歌蓦地的想到了风靡后世的那句“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异曲同工之妙,但李白这句,独属于她。
邀她赴扬州,赏那轮月。
两封信,一幅画,便是她从明月酒肆带走的所有。
当然,还有那艘应有尽有的大游轮。
极尽奢华,极尽惹眼。
她前往扬州是要为李白撑腰的,是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狐朋狗友知晓,李太白永远都不会落魄,永远都不可能寄人篱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荪歌便推开了明月酒肆的门,没有惊动任何人,踏上了停泊在秦淮河上许久的豪华大船。
成百上千人结伴相送的画面,她应付不来。
毕竟,她做不到李白的出口成章。
李白当日离开金陵,当口吐锦绣篇章,那她呢?
难不成她来一句大家辛苦了?
咳咳,影响明月公子放浪不羁的形象。
也不知心心念念等她赴扬州的李白猝不及防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荪歌的嘴角的笑容似是天边渐渐显露的暖阳。
在荪歌离开明月酒肆后,又是一道开门声,身影颀长,漫无目的的踱步在酒肆中。
仿佛,明月酒肆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只是少了那幅山月图。
裴渊看着那面空荡荡的墙上留下的印子,微微皱眉,随即铺开纸张,画笔挥动。
河东裴氏子弟,琴棋书画,君子六艺,皆精通,靠着记忆临摹一幅山月图并不在话下。
一遍,两遍,三遍……
地上堆满了画废卷成一团的画纸。
不满意!
裴渊对自己笔下的山月图始终不满意。
他心中的月,不是遮于高山之后若隐若现似在非在,而是明亮皎洁,亘古不变。
他拼命的想要模仿出本来的山月图,最终却不伦不类,意境全失。
裴渊轻笑一声,放下画笔。
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一张张重新展开,墨渍未干四处沾染,早已看不出山,分不出月。
一张,接着一张。
寂静的房间中,唯有穿窗而入的风声,慢慢的墨渍变干,裴渊将所有失败的山月图带走。
墙,依旧是空的。
他无法临摹,也无法取代。
唯有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墨香,能够证明有人在此处画过很多幅山月图。
荪歌离去,无论是明月酒肆,还是明月妆造依旧蒸蒸日上,唯有秦淮河的花魁娘子偶尔会唏嘘,不见明月公子,倒有几分度日如年的难熬。
江水连绵,深处豪华大船的荪歌,悠闲恣意,默默的在心中盘算着到扬州的时间,给李太白一个大惊喜。
只是……
只是,她发现惊喜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大船靠岸,站在甲板上,荪歌便一眼看到了江边杨柳岸上的李白。
还是一袭白袍,越发的仙风道骨。
哪怕李白低着头挥墨作画,荪歌也能认出这个朝夕相处十多年的谪仙人。
荪歌上岸,默默的来到李白身后。
李白笔下,便是这浩瀚无垠的江面,舟船点点,浓淡相宜。
那把她送李白的剑,就在画纸旁,艳丽的剑穗分外妖娆。
偶然吗?
不,绝不是偶然。
“阿兄,阿月归矣。”
荪歌轻声开口。
李白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漾在画纸上。
“阿月?”
李白将笔置于一旁,猛然转身。
“阿兄是在此等我吗?”
“容阿月猜猜,阿兄是不是在送出了那封信后便等着了吗?”
“万一阿月使小性子不来,阿兄岂不是白等了?”
荪歌上前,拿起毛笔,寥寥数笔将那滴墨勾勒出一座海中仙山。
李白的字画,千金难求,若是毁了,她心疼。
李白笑意盈盈“阿月不会。”
“阿月迟迟不到扬州,用心良苦,阿兄知晓。”
“我给阿月去信,阿月定不会不来。”
“我信阿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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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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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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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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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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