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的安排,荪歌心知肚明。
如同她对胡太后所言,小小的皇城在她眼中,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高湛手中的势力,她不曾过问。
因为她知道,高湛或许残暴,或许嗜杀,或许还有些变态,但绝不会似胡太后这般愚蠢寻死。
省心且还识时务的太上皇,可遇不可求。
有高湛特意关照胡太后,那她才真正可以高枕无忧了。
幽禁当朝太后,本应是一件在朝堂民间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事,就这样波澜无惊归于沉寂,就好似胡太后从未行走于人前。
至此,阿史那氏兢兢业业的承担起了北齐皇太后应该背负的职责。
不仅仅是突厥与北齐的纽带,更是安稳北齐后宫的定海神针。
一如高湛,聪慧果断。
阿史那氏深知,她的安稳和荣耀,源自何处。
饶是荪歌,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幸亏将阿史那氏从宇文邕手中抢了过来,让向来疯狂变态罔顾纲常的北齐后宫也有了一位能拿得出手震得住局面的女主人。
史书上关于这位和亲联姻的突厥公主并无详细的记载,甚至后人提及阿史那氏,除却模糊,便是茫然。
史载:“后有姿貌,善容止,高祖深敬焉。”
一个敬字,便是阿史那氏的一生。
细细想来,这桩抢婚,于阿史那氏来说,也是人生的新契机。
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话,大不了她再努努力让突厥对北齐俯首称臣,那便是天下一家亲了。
所以,她愿意给阿史那氏这个在北齐后宫站稳脚跟的机会。
不是豪赌,而是笃定,阿史那氏必不会让她失望。
聪明人,总会知道何种选择最合适。
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不知是听进了荪歌的劝告立志修身养性,亦或者是折服于阿史那氏的魅力之下,高湛一反常态,不再肆意妄为。
外界无数人称道,高湛与阿史那氏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君王不再滥杀,不再抢掠,与民生而言,乃是一件幸事。
可,荪歌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重。
齐武成帝高湛(537年—569年1月13日),天统四年十二月(569年1月),高湛去世,年仅三十二岁,谥号武成皇帝,庙号世祖,葬于永平陵。
这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记载。
她心知,她的到来,也许能够改变北齐原有的亡国结局,却无法改变高湛的既定寿命。
也许,北齐高家,注定无法长寿。
在高纬那一望无际黑雾弥漫,尖刺密布,沾满血肉的荆棘丛般的心愿中,高湛从不是光明所在,亦不是此间世界的希望所在。
在高纬混沌矇昧的心中,他和高湛都是荆棘从里腐烂的血肉,无法挣脱,无法自救。
这方小世界,高湛从不是主角。
非她所定,乃高纬的选择。
在茫茫大雾中,高纬选择了高长恭,作为高家,作为北齐的救赎。
荪歌叹息,高湛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剩下的时日寥寥无几。
在未与高湛相识相处之前,对这個在南北朝留下了浓墨重彩印记,臭名昭著的暴君,敬谢不敏。
可,数年相处,她心中越发会为高湛而感到动容。
的确,若论善恶,高湛的罪状无人能洗白。
但,却也不能否认,这样一个千夫所指罄竹难书的罪人,实则心中亦有天真的一面。
她眼中的高湛,会为她不遗余力的消除后顾之忧,会应允她每一个看似荒唐的提议。
只因,高湛漆黑罪孽的一生中,也试图想寄希望于她,看到真正的光明所在。
高湛二字,在这方小世界中,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有了人性的温度。
可也就是这些许的温度,彰显了生而为人的善意。
点点温度,让她心生不舍。
大殿之中,高长恭心生疑窦,陛下近来越发魂不守舍了。
这不,又走神了。
当年尚是稚子的陛下被敌军围困在金墉城,犹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甚至还不忘笑意盈盈甜滋滋的唤他堂兄。
更遑论,近年来,陛下威势与日俱增,几乎不曾见陛下有片刻失态。
近些日子,却屡屡失神。
究竟是何事,让陛下忧心至此?
如今,君臣相携,后宫祥和,边境亦无大乱……
不对……
是太上皇!
高长恭想起近些日子,陛下到太武殿问安太上皇的次数明显频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难道,太上皇有恙吗?
陛下虽贵为一国之君,但真正亲近之人屈指可数。
他,陆女相,太上皇,真正的被陛下纳入了羽翼之下。
朝会结束,高长恭连忙追上了荪歌。
垂首,压低声音,恭敬开口“可是太上皇抱恙?”
荪歌讶异,抬眸看向了高长恭。
高长恭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敏锐。
荪歌长叹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高湛的身体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可太医们请的平安脉却只有一个统一的回复。
酒色过度,不堪其负。
一代帝王,亡于酒色过度,那就相当于给后世留下了千年的笑柄。
她无法改变高湛的既定寿元,可也不愿高湛背负这般耻辱之名离世。
“堂兄既已猜到,那便随同寡人一起前往太武殿吧。”
“父皇对堂兄亦甚是惦念。”
荪歌抿唇,轻声道。Χiυmъ.cοΜ
自当年洛阳归来,高湛隔三差五便要宣高长恭入宫一诉衷肠,民间甚至都隐晦的有了关于高湛和高长恭的桃色新闻。
至于高湛总是时不时厚赏郑妃,被民间好事者解读为对郑妃的补偿。
总而言之,太武殿再没有比高长恭更常的常客。
就连她这个做儿子的,踏足太武殿都没高长恭频繁。
嗯,若是非要磕这邪门cp,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辈分是不是差了?
太武殿内,高湛似无骨般靠在软塌上,殿中烧着地龙,手中捧着手炉,名贵厚实的毛皮大氅随意的遮在退上。
又是一年寒冬!
当年,她初到这方世界,便是寒冬。
一晃,便是五年。
微微散去了身上裹挟的寒意,荪歌和高长恭才上前道。
“父皇。”
“太上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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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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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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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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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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