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份明目张胆的惊艳和欣赏来自邺城的太子殿下。
过于热情的同时又过于坦荡。
“堂兄。”
依旧是清泠泠的少年音,藏着隐秘不可查的软糯,如同初冬时节落在睫毛上的第一片雪花。
温凉,柔软。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高长恭心中的诧异悸动并没有减少半分。
邺城内的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他也略有耳闻。
正宫嫡出,名正言顺,却沉默寡言。
“殿下折煞臣了。”
高长恭连连垂首躬身,没有应声。
对于高长恭的忌讳和疏离,荪歌心知肚明。
高长恭出身卑微,虽是高湛长兄高澄之子,但其母亲却是不值一提的歌姬,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高家宗室的透明人。
直到前几年,靠着自己拼搏,才渐渐显露名声。
高长恭身上没有年少轻狂宁折不弯的执拗,他素有风骨,如簌簌秋风,却非不知变通。
可就是这般玲珑剔透,求生欲极强进退有度的兰陵王还是没有从疯魔成性的高纬手中求得一条活路。
自污,称病,都难逃一死。
一杯毒酒,结束了高长恭的一生。
木秀于林风摧之,功高盖主祸降之。
纵观高长恭短短的三十余年,年幼孤苦尝尽人情冷暖,少年奋发征战不断二十余岁名扬天下,自二十余岁往后便在忧心生死藏拙必祸。
悲情人物,历来都会被后世津津乐道。
自古名将如美人,人间哪肯见白头。
荪歌在脑海中快速地回顾了高长恭短暂却绚丽的一生,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深深怀疑,高纬是不是见不得北齐皇室有精神正常的人,所以想尽办法将高湛踢出了群聊?
疯子的世界,正常人是有罪的。
“折煞二字反倒显得生疏了。”
“你我皆是神武帝高欢之孙,血脉相连,你又长我十余岁,此次又神兵天降救我于危难,这声堂兄是应该的。”
荪歌耐着性子,解释着,将她态度的转变合理化。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而救命之恩,则应一身相许。
只是,这婚大抵是许不了了。
她总不能去与出身荥阳郑氏的郑妃去抢高长恭吧。
难不成她要亲身为后世那些叫嚣着南北朝荒唐又美好的人上演一出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Χiυmъ.cοΜ
呵,大可不必。
闻言,高长恭的头压的更低了。
那句神兵天降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伴君如伴虎,谁又能肯定,太子殿下今日这番礼贤下士的熟稔对话会不会成为他日的催命符。
自他十六岁被授为通直散骑侍郎至今已七年有余,出任过地方官,刺史,也曾受封国公,兰陵王,一路走来,最是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高家权位更迭的血腥和杀戮,他历历在目,从不敢忘怀。
“保护太子殿下,是臣的职责。”
“至于殿下口中的神兵天降,实属谬赞。”
“邙山之役大获全胜,离不开段韶将军的筹谋。”
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长戟过处,血花绽放的高长恭此刻小心谨慎。
这便是真正的高长恭。
不贪功,不倨傲,不放肆。
他最意气风发,放飞自我的时刻便是在每一次的战场之上。
荪歌抿嘴轻笑,谁能想到这样张扬的容貌下藏着的竟是一颗如此冷静内敛的心。
这一刻,荪歌断定,他日平原王段韶病亡后,斛律光老去,兰陵王能够很好的接过北齐军事的指挥权,成为北齐真正的定海神针,保家卫国。
看来,她的选择没错。
见高长恭谦恭自持,荪歌也没有再一味的拉近关系。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再说了,实在不行,她亲自策马扬鞭,御驾亲征。
仗,她也不是打不了。
但她一直都不喜欢大包大揽,越俎代庖,将所有的光芒尽敛于己身。
每个时代,都该有自己的锋芒。
那史书上不论是寥寥数笔还是浓墨重彩之人,都应继续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印记。
兰陵王蓦地松了口气,那句堂兄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战争过后的洛阳城,满目疮痍。
洛阳地方官在段韶的帮助下,组织民众有序恢复正常的生活。
该重建的重建,该救济的救济。
此刻,荪歌也终于见到了在史书中被誉为北齐三杰之首的段韶。
年逾半百,却不显老态龙钟,反而有几分春秋鼎盛之势。
眼神锐利,眉心许是因为常年紧簇,微微发黑,更鲜威严。
段韶是北齐高层难得的善终者,历经七朝不倒。
“平原王,父皇传旨,他将亲至洛阳犒赏三军,论功行赏。”
“按时间算,这两日就该到了。”
饶是高长恭解金墉城之危局风头无两,但邙山之战洛阳之围的主帅仍是老谋深算的段韶。
庆功宴一事,须得段韶操持。
段韶摸着胡子,满脸笑容如同长辈般赞许的看着荪歌“此次若论功行赏,殿下当居首功。”
荪歌满头黑线,嘴角抽搐。
首功?
这水分掺的着实有点大。
难不成说她带着那数百侍卫吓退了北周和突厥的十万联军?
“平原王说笑了。”
“我此来洛阳只是替父皇振奋军心,告诉洛阳城的军民北齐不会放弃他们,可不是来贪功的。”
“将士们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护卫北齐,若连他们的功劳都抢,恐怕会天打雷劈。”
荪歌勾勾嘴角,笑说道。
仔细想来,段韶能寿终正寝,极尽哀荣,甚至能让心狠手辣的高纬亲自为其发丧,绝不是偶然。
若论功高震主,段韶一生的旷世军功,就算是兰陵王斛律光都黯然失色。
可偏偏兰陵王和斛律光都下场凄惨。
说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长恭将殿下的英勇姿态详尽的告知了老夫,千钧一发之际,殿下的功劳无人能够抹杀。”
“若我殿下和长恭撕开了北周的包围线,护住了金墉城,那战局还真是很难说。”
段韶依旧在想方设法的将功劳安在荪歌和兰陵王头上。
至于他自己,更像是深藏功与名忠于高氏的纯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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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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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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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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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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