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行觉得有些不对劲,每次张子瑞过来,都要缠着她问一堆的问题,撵都撵不走。
这次他却一脸忧心忡忡急着赶回去,委实有些反常。
他将张子瑞悄悄拉到门口:“橘红果然没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
张子瑞别过脸去:“我是医者不敢妄言,郡主的侍女真的没事。”
“我的侍女?在你眼里,她就只是我的侍女而已么?”
张子瑞愣了一下:“怎么了?”
林汝行见他脸上尽是茫然,心里有些不悦。
“簪花会上,你给橘红送了她最爱吃的千层山檎饼,你若不是中意她,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还特意买了在簪花会上送她呢?”
张子瑞隐去之前的焦虑,认真回道:“有次我上街买东西,发现郡主从糕点铺子里买了好些千层山檎饼出来,当时怕郡主避讳男女大妨,便没有上前打扰。簪花会前一天,我特意买了准备第二天馈赠给郡主,但是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变交给了橘红。”
林汝行叹息点头:“竟是这样……”
那想是橘红误会了,侯府发生投毒案那日,张子瑞对裴靖可谓悉心照看言语温柔,许是橘红心里不痛快。
不过这也不能怨张子瑞啊,毕竟他对这事一无所知。
“那你现在,为什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呢?”
张子瑞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垂头说道:“郡主不如亲自问问你的侍女。”
说完走进厅内,对着祝耽跟陈士杰匆匆行了一礼:“殿下恕罪,下官想先行一步。”
祝耽神色微妙,抬一抬手让他先走了。
林汝行盯着室内的他二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士杰显然没防备,愣了一下,又转眼看向祝耽。
祝耽沉声道:“此次投毒案,你的侍女橘红有重大嫌疑。”
陈士杰此时也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来,她一眼认出正是橘红的帕子。
她接过来拿到眼前,顿时一股刺鼻的腥味冲上来。
“这便是那毒药的味道么?”
陈士杰点点头:“张太医已经证实了,裴路二人所中之毒就是这罗帕上的毒。”
她摇摇头,很难相信这个说法。
“此事我会稍后问问清楚,若真是橘红所为,我定不姑息。”
橘红正在此时一脚跨进门来。
“郡主,是奴婢错了!”
她双膝跪地,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林汝行想将她扶起来,被她挣脱了。
祝耽始终沉着脸:“那你现在说来,为何在侯府投毒?”
橘红擦擦眼泪,将那日的事情详至地描述了一番。
当日林颂合做好了款待众位小姐的饭食,喊人去帮忙料理。
几位小姐带来的侍女便一起去膳房端盘。
由于第一日的饭菜皆不重样,人又多桌子又大,很多菜品小姐们吃不到。
所以这次林颂合便每样多做了一点,分成了两个小些的碟子盛上。
再穿梭端盘的众位侍女中,橘红发现了王毓秀的丫鬟灵儿也在此列。
在灵儿端最后一盘菜时,她发现灵儿拐了个弯,藏身在正院的海棠树下。
她悄悄地走过去,正好发现灵儿将一包药粉倒在菜上。
“那你为何不上去拆穿她?”
“奴婢原是想喝住她,但是她不小心将药包掉在地上,奴婢想着人赃俱获更有说服力,便将药包捡起来包在帕子里,谁知等我藏好证据时,她已经跑到正厅去了。”
陈士杰摇着扇子:“所以你是怕引起众人恐慌,便没有当众说出来……”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呢?”林汝行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已经晚了,菜碟已经被呈到桌上,我若当着众人的面说菜里被下了毒,除了让大家觉得侯府不安全,灵儿想必也是不会承认的。”
“那你将那盘菜偷偷撤走不就可以了?”
橘红伏地请罪:“郡主恕罪!是奴婢糊涂,奴婢恨极了王小姐屡屡陷害郡主,便想将计就计,然后再举告灵儿投毒……”
“大胆!”祝耽重重拍了下桌子。
橘红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你如此行事,就不怕这下了毒的菜被郡主误食么?”
橘红依然伏地不起,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下毒的菜是一道春蒸小鲋鱼,盘内共有三四条,我家郡主不喜食鱼,奴婢断定她不会吃的。”
林汝行冲祝耽点点头,证实了她的说法。
“你可知万一她下的是剧毒呢?闹出人命来是小事么?”
“奴婢也知王毓秀心思歹毒,便偷偷将那盘鲋鱼的汤汁倒了大半,又将最上面的一条扔掉了。可是奴婢大意,没有想到灵儿一直暗中注意这道菜会被端到谁的面前,所以奴婢处理菜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林汝行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拿人把柄不成,反倒让人家拿住了把柄是么?”
“是……灵儿悄悄跟奴婢说,她看见我在菜里下了毒。”
陈士杰撇撇嘴:“那你就说你先看见她下毒的嘛!”
“先入为主,她若当众喊出奴婢在菜里下毒,马上一试便可验证。我那时再说毒是她下的,未免有反咬一口的嫌疑,况且当时我袖中还有她遗失的药包,若是搜身便是人赃俱获。”
林汝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毓秀的目的就是在侯府投毒闹出人命来,连累郡主置她于死地,可是毒菜被奴婢破坏了,她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要不了人命酿不成惨剧,便让侯府背个黑锅也是好的。”
一步错步步错呵。
祝耽看向林汝行:“郡主觉得呢?”
“不是我要包庇我的侍女,她在那种情况下已经做了一个最优的选择了。她如果不肯配合灵儿将鲋鱼上桌,那么灵儿肯定会以她下毒作为要挟。
若真验证了是橘红下的毒,那么她做的便等同于我做的,那日我府中有半数的京官女眷,若真被证实我在她们饭食内投毒,势必会闹上朝堂,届时恐怕我唯有死路一条。”
陈士杰想了想:“照你这么说,那灵儿为何不当时一口咬定是你的侍女投毒?还能人赃俱获一击即中。”
祝耽白了他一眼:“谁被诬陷了也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必定会彻查严查,万一最后查出是灵儿所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这样既能让郡主顶包,又能丝毫不暴露自己,怎样都是划算的。”
林汝行轻轻地橘红扶起来,橘红趴在她肩上哭诉,连说对不起她。
“那这个案子,侯府跟郡主想择清是不太可能了。”
陈士杰也一脸无奈,之前哪想到过内情竟然是这么复杂呢?
祝耽沉默了半天,开口道:“本王须带郡主的侍女前去京兆尹处录供画押,将此案做个了断。”
林汝行撒开橘红,向他走过几步:“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她明明是此案的苦主。”
祝耽语气尽量放得柔和,给她解释说:“此事若不尽快了结,日后仍有可能被翻案,当时就再也说不清了。”
林汝行气呼呼:“我不同意,橘红那点错处,在衙门已经多关的两天尽可抵消了,我绝对不可能让她再去京兆尹那里被审判。”
祝耽毫不让步:“本王会让裴琢以鲋鱼不新鲜导致裴路二人中毒为由结案,你的侍女作为购入食材不甚稍作惩戒,此案便可结案,若日后再被翻出来也算有了说法,但这样不清不楚地搁置下去,就会变成了一个漏洞随时会被勘破。”
林汝行不以为意:“那直接说鱼不新鲜结案便是了,何故还要惩戒橘红?”
陈士杰见他俩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赶紧插了一句:“是这样的小四,就算用这个理由,也须有人出来伏罪,不然不还是等于无头案嘛,哪有没人认罪的案子还能结案的呢?”
林汝行冲他发火:“反正我不同意!”
“不是侍女购买食材不甚,便是烹饪之人失察所致,你的侍女和掌勺的三小姐,你自己选一个跟本王去过堂吧。”
“呵呵……”
她好气啊,昨天差点相信了他那番解释呢,现在看起来全是屁话罢了。
“投毒的明明是王毓秀主仆,殿下不忍让她二人过堂受罚,却来欺负我们侯府,果真是
,早晚都要淋湿的。
收了伞之后,行路确实比之前快了许多。
祝南休看着女眷里一片混乱状况,回头召来史良:“你速去前边告诉太子殿下,说天气突变女子们行路艰难,请他准我在路边提醒秩序,免得出什么岔子。”
史良领命而去。
祝南休在路边不时提示众人小心赶路,可将裙摆系起免得绊倒,众人都一一照做。
“祝大人。”祝南休转身一看,是局促不安的王蕊华。
祝南休行礼说:“王小姐。”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蕊华急忙挽留,一连喊了两三声,祝南休只好停住步子,面无表情问道:“王小姐,你有事吗?”
王蕊华等周围的人走到她前边去,才低头使劲捏着手绢,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祝南休说道:“太子殿下命在下看顾女眷们赶路,如果小姐无事,在下要到前面去看看。”
“祝大人,我……去年元宵宫宴,大人助我一臂之力,自此之后我便……我便倾慕大人……我知道大人……”
祝南休打断她:“小姐心意在下感念,望小姐早日觅得良缘,告辞。”
说完大步离开。
王蕊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陡然悲伤,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完全没给她留下再开口的余地。
还能再怎么开口呢,刚才跟祝南休说得那番话已经用尽了她生平所有的勇气和尊严。
雨愈发大了,雨点又大又密,下得又急又快,打在人脸上完全睁不开眼。女眷这边已经不时传来啼哭声和惊叫声。
祝南休在队伍里努力找着,雨水刮得他眼睛生疼,终于让他看见了那把鹅黄油纸伞。
他赶快跑过去,大声对着林矣喊:“四小姐。”
雨实在是太大,路旁还是密林,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铺天盖地,此刻所有人耳朵里都只能听到哗哗的雨声。
祝南休又大声喊了一句:“四小姐。”
林矣费力地转头看到了他:“祝大人,雨下这么大,你有什么事啊?”
祝南休指指前头:“再往前走半里路,路左边有个通往下山的路,半山腰里有个小茅屋,一会儿你注意一下,带几个人去那里躲躲。”
林矣大声应着:“我记得了,谢谢大人。”
雨幕风摇之下,不远处一华服女子见状狠狠折断了路旁一截树枝。
史良已经跟太子殿下禀明后返回,祝南休远远冲他喊道:“你不往前走,怎么还又回来了?”
“我没看到大人不放心,特意回来看看。”
祝南休抬头看了看天色,依然乌云压顶:“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一前一后看顾一下,你去前边。”
林矣终于捱到发现祝南休给他指的那条小路,她费力叫住跟她走在一起的几位官家小姐,让她们跟自己一同去山下的茅屋里躲雨。
那几位小姐短暂商量了一下,觉得山下茅屋未必是个好落脚的去处,而且还要走许多路才能到,反倒不如赶紧走正路下山。
雨大得连说话都不方便,林矣实在劝不动也只好作罢,带着林素和侍女一同下山,她怕林素身体娇弱只有一个侍女不够使唤,让吉祥去照看林素,自己跟蓝月池互相搀扶着赶路。吉祥回身接应,发现林素身后还跟着两人,仔细一看是王蕊华跟她的侍女。
又赶快两步跑了回去跟林矣说:“小姐,王蕊华也跟来了。”
林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望一眼说道:“她来避雨,这时候不会找麻烦的,不用管她。”
下山的路颇为陡直,不过是背风处,没有阻力倒是可以走的更快些。
祝南休瞧见了王蕊华的背影,呆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看了看这漫天瓢泼的大雨,又继续赶路了。
当林矣发现山脚下的茅屋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茅屋的状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只有屋角的几处漏雨,屋中还有木凳桌椅一应事物。几人一路匆匆赶来全都筋疲力竭,吉祥将两张椅子擦了给林矣和林素坐下歇脚。
刚安顿好,王蕊华和丫鬟灵儿也赶了进来。www.xiumb.com
林矣看着王蕊华脸色极差,便让出了椅子。
灵儿朝她翻了个白眼:算你识相。
蓝月池在子虚山院就看出这位小姐跟林家姐妹不合,现在看这个丫鬟出言不逊,马上就将林矣往自己身后拨了拨。
林矣偷偷跟蓝月池说:“她是只纸老虎,不用紧张。”
王蕊华喝了几口水,歇了片刻气色有了好转。她看了一眼林矣,目有戚戚向她说道:“四小姐,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蓝月池扔挡在林矣面前,语气冷冷地说:“这里皆是女子,有什么话还要避讳?”
王蕊华没有理会,只是一直看着林矣,林矣看她不像是带有恶意的样子,让蓝月池宽心,然后随她来到茅屋门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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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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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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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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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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