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本座……”薛聆鹤嗫嚅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话。
他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要说自己一时被她所迷,遂起了怜惜的心?这话估计还没说完,就得被打。顾言蹊虽内力不如他深厚,但背的那两把蜻蛉刀也不是吃素的。薛聆鹤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被抓包的失神,只好沉默不语地望着她,期望少女能懂。
“夜深风急,庄主小心脚下。”顾言蹊并未在意,她望了眼天空:“雪下大了。”
“是,”薛聆鹤愣了一瞬,有些笨拙地从包袱里解下竹伞,递了过去:“打吗?”
“庄主为小铃铛挡上就好,”顾言蹊摇摇头,她好歹也是斩魔客,梦中的这点雪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我还是免了。”
“不行,你原本就有伤在身,再要是发起热来还不是浪费本座的好药!”薛聆鹤脸色一沉,不由分说地走过去将伞撑过了顾言蹊头顶。又将小铃铛换了个手抱,只留了自己大半边身子在外。
小铃铛都快睡着了,又突然灵醒过来,懵懵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姊,小手捏着糖块递过去:“姊姊,吃糖吗?”
顾言蹊:“……谢谢,还是算了吧。”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看出这位少年庄主的性子了,典型的面冷心热,想对人好又不会对人好。顾言蹊擦了擦小姑娘圆脸蛋上的糖渣,心里一阵好笑,其实薛聆鹤这一点和首席先生还真挺像的。
她刚到季之怿身边的时候,跟个野孩子似的。当时没有人愿意和顾言蹊住,一是害怕被她外泄的精神力伤到,二是顾言蹊性格太狂了,一言不合便起争执。常老局长无奈地只好将她分到了首席的住处,吩咐季之怿用自己的精神力压着她。
那会季之怿已经是顾言蹊的引路人了,所以她在首席先生面前乖的像只小狗,先生说东绝不往西,先生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这么乖,反而让季之怿不知怎样对待了,他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便时常摆着冷脸,没想到来了个根本不怕他的人。顾言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对她格外的关注,会提醒她怎么与人打交道;会教她使用电器;还会担心她被自己管的太过。
和先生一样内里温柔的人。这样想着,顾言蹊不禁笑了起来,她接过了伞,向少年方向也倾斜了一些:“我来打吧。”
薛聆鹤睨到她的笑意,这是在面对自己时从未有过的放松。她难道又想起那个故人了吗?他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顾言蹊特意将刺史夫妇二人的沉睡之地选在了一个毫无树木遮蔽的地方,这样便能看见漫天的星辰,也算是全了玥娘的心愿了。
得知选地后,薛聆鹤便遣人在这里挖好了墓穴,只差最后封入遗物的那一步了。
墓碑上端端正正的刻着洛刺史的大名,旁边则是他的爱妻,两人的生平在碑旁拿小字写的一清二楚。顾言蹊半跪下,拿了绸布出来将墓碑上的雪粒擦的一干二净,又摆上了祭品,点起了香烛。
薛聆鹤将孩子放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墓碑。
“小铃铛,来,”顾言蹊冲小姑娘招了招手,递给了她一支香:“拜一拜。”
小姑娘听话地拜了拜墓碑,她年岁太小,根本不能理解这简简单单的一块石碑后面掩藏的是什么样的悲欢往事。即使这个梦境世界里,三岁的孩子已经要开始明白事理了,可顾言蹊还是不忍心让她太早明白这些黑暗的事。她一个历经无数世界的大人都接受不了,一个小孩儿,如何能接受啊?
“以后每年都要来拜拜,”顾言蹊扯起嘴角:“他们会保佑铃铛好好的。”
“哇……”小铃铛露出了红彤彤的鼻头,看上去可怜又可爱:“那他们是神仙吗?”
“他们……他们比神仙还好,要好很多。”顾言蹊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来,取出个被宣纸胡乱包裹起的石头。ωωω.χΙυΜЬ.Cǒm
若仔细看去,那石头边缘不齐,上面分明还刻着洛刺史的名姓。
这半枚官印足以引起轩然大波,顾言蹊却轻轻地将其放进了墓穴之中,除此之外,她还放进去了一只镯子。
看着空荡荡的墓穴,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薛聆鹤说:“合墓吧。”
两人缓缓往里填土,漫天雪花飘落而下,和着星光一同为刺史夫妇送了一程。小铃铛瘪着嘴,忽然落下泪来,极轻极轻地问道:“阿姊,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顾言蹊既惊讶于她的敏感,又心疼她的泪水,张了半天嘴愣是说不出来个是字。
薛聆鹤叹了声气,蹲下*身和她平视:“虽然这很残酷,但本座还是要承认,是的。你的父母被叛军所害,自戮了。”
顾言蹊呼吸一滞,压低声音怒道:“为何要说的这么直!她还小,哪里能……”
“可她总会知道的,”薛聆鹤神色淡淡:“江湖是吃人的江湖,朝堂也是吃人的朝堂。你以为她能逃得过这些纷争?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坚强起来,将来才好为父母报仇。”
一派胡言!
“报仇该由我来!”顾言蹊一把揪起少年的领子,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让她手上再染血腥的的,否则……”
“否则……”顾言蹊哽咽着说道:“否则我死后,该如何向她爹娘交代啊……”
她说着说着,手脱力地向下滑去。薛聆鹤被这挑逗似的动作弄的呼吸粗重,眉头紧蹙。但少女剩下的话,却让他横生怒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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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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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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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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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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