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有人恨他入骨,愿出千金买他项上人头;有人见之一面便心生恋慕,久久不能忘怀;更有人日日夜夜守候在无别山下,只为等他出山诊治。
诸多传闻,是真是假,顾言蹊懒得一一探寻。无别庄主又不是首席先生,她管这么多八卦作甚。
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治好小铃铛,小孩体弱,受不得病。是以在听到老伯的话后,顾言蹊顿时长松一口气,笑道:“庄主愿意见在下了?”
“你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老伯一脸纳罕,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主上一年到头都待在雪池那里休养身体,顶多露一次面。现下竟然专门派鹤使来送信,莫非是专门为了这人出关的?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小公子长相清秀精致、雌雄莫辨,唇边两颗小痣更添风情,哪怕仅穿着件素色单薄的袍子也不掩通身的气质——难不成是主上的风流债?
老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没见万年不出山的主上都为他破例了吗?虽说性别虽然有些不大对劲,但江湖儿女也并无这多讲究,想到这里老伯的面色好了不少,也客气了不少:“小公子贵姓?请随老夫来。”
“免贵姓顾,”太好了,只要愿意见她就代表有希望。顾言蹊原先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暂时安放回了原处,这口气一松,整个人便有些昏沉起来,她不愿在他人面前露怯,便强撑着抱着小铃铛跟着走。
“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老伯走在前头,目不斜视:“老夫也是职责在身,主上他一直不允外人进入山庄,哪怕是病得要死、着急的要死,也是不能进的。”
“无碍,”顾言蹊扯起嘴角,露出个敷衍的笑。那只脖颈细长的白鹤一直跟在她的后面,也不飞,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时不时还探过头来瞥她一眼。xiumb.com
顾言蹊脚步顿了顿,被它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它为何一直看我?”这只白鹤看上去十分通灵性,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白鹤:“嘎——”
老伯回过头来,笑道:“它名束雪,是主上养的信使,见它者如见主上。”
白鹤的目光像个孩子似的天真纯稚,顾言蹊有些心软,上前轻轻摸了摸它头顶的那道赤色翎羽。老伯吓了一跳,阻拦的话还未出口,就见白鹤颇为受用地蹭了蹭顾公子的手心。
“这……鹤使往常轻易是不让人碰的,”老人奇道:“看来顾公子着实与它有缘。”
他引着顾言蹊穿过了长长的回廊,此时已是子夜时分,雪不仅未停,反而下的更大了几分。无别山庄的主屋座落在山巅的一小块平地上,离门颇远,中间由一条长廊相连接。灰白色的雪景重重叠叠,与漆黑的深夜遥相呼应,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顾言蹊一手遮着额,一手紧搂着小铃铛。也许是因着这风雪夜,山庄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却处处都点着蛋黄似的油灯,几里长廊上星星点点的,无端给人些夜中不及的慰藉。顾言蹊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如果小铃铛出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一会儿又在想究竟该怎么报仇。
世事好难,这是她第一次在梦境世界中待如此长的时间。现实中大概已经过了大半月了,也不知常局见她久久未归会如何着急。
顾言蹊第一次发现,离开先生的自己竟然如此无能。
余光扫见身后的人脸色不太好,老人以为他是在担忧即将到来的见面,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公子,有些话虽不中听,但是既然见你与这无别山庄有缘,老朽还是得提上一提的。”
走廊渐渐到头,隐约可以看见间白色的小屋,似乎与漫天大雪融在了一起。
顾言蹊回过神来,又听老人说道:“主上不喜他人诘问,不愿露面,平生最厌恶逼迫。顾公子去了,切忌千万莫要出言不逊,能救便救,救不得便别强求了,一条命没了总比两条没了强。这无别山庄里从前人来人往的都是客,现下却无人敢上山来,就是因为他们太执着了。长廊尽了,这里老朽无权涉足,还得麻烦公子一人前去。”
“我省得了,多谢您。”
顾言蹊向他鞠了一躬,目送着老人又顺着长廊回去了。顿时心思变得有些沉重,她适才听老伯的话中意思,难道若是对方不肯出手救小铃铛,便不救了?她咬了咬牙,挡着风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去摸了摸刀,心里安定的同时暗暗下定了主意——假如无别庄主不识趣的话,那她便抛弃尊严用尽手段也要让他识趣。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
“阿姊,我们……能看星星了吗?”小铃铛细声细气地问道,她始终没忘顾姐姐带自己上山是为了什么。
那间白色的小屋近在咫尺,亮着灯火,却又影影绰绰的好似仙境。待她走近了才发现这小屋旁边竟有个天然的热池,冰天雪地下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顾言蹊站在门口,正要伸手,那道门却忽然从里面自己开了。有两只鹤慢悠悠踱步出来,都对着她弓了弓纤长的颈子,一只轻轻啄了啄她的袖子,另一只向里面走去。小铃铛被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鹤呢,所以缩在顾言蹊怀里不敢看两只大鸟。
这是要她跟上的意思罢,顾言蹊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四处看了看,迈开了步子。
两只鹤步子不急不缓,像两个教养良好的婢女似的,偶尔还会关照一下小铃铛的情况。
小院子里被积雪覆盖着,四周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隐香。顾言蹊定了定心神,推开那扇门,满室的光顿时倾泻而出,映亮了她的脸庞。正对着门的是一道纹织细密的珠帘,后面是一道跪坐着的人影。
顾言蹊对此心知肚明,那应该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别庄主了。她也跪坐下来,刚将孩子放下来,一只鹤便走了过来,叼着小铃铛的腰带,领着她去炉子边烤火了。
“薛庄主,深夜冒昧前来拜访,实在是叨扰了。只是事态紧急,容不得顾某再全礼节了。”顾言蹊抬起眼,看着那道身影,声音恳切:“洛大人已殉了城,临终前他托我将小姐带了出来,只是当夜太乱,顾某突出重围时令小姐受了惊,一直高烧不退,还请您出手救治。”
说罢,顾言蹊便跪伏了下去,双手掌心向上,露出了最不设防的脖颈以表自己的诚心。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将洛刺史的话收了一半,并未全盘托出,单单只说了求人救治的事,且看薛聆鹤接下来如何应答。
长久的沉默,只有炉火烧着的噼啪声。
“你回去罢。”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自帘后响起。
顾言蹊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那道帘子之后的身影还是端正跪着,好像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半毫。她的目光比炉火还要灼烫,恨不得直接一把烧了帘子:“为何?!”
“我救人的条件,你付不起。”那人站起了身,似乎打算离开。
“不,等等!”顾言蹊慌了,她匆匆起身:“你要开什么条件?”
那人身影站定一瞬,似乎是在透过竹帘打量她的真心,片刻后:“本座救人,从来一命换一命。你若想救那官家小姐,便得拿自己的命来换。”他似乎笃定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人不会答应,世间不会有人如此大公无私的。
“……抱歉,这恐怕不行。”
果然如此,薛聆鹤冷冷地看着来者,嘴上说着什么舍生忘死,实际上却是伪善。
顾言蹊再一次地跪了下去,垂下了眼:“我的命早已不属于我了,它该是我的一位故人的,除了他之外,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决定。等我找到他后,这条命才算是有了归宿。届时若是庄主不在意,便向他说罢。”
薛聆鹤有些怔然,他的视线穿过竹帘和一切阻挡,落在来者通红□□的脚上;落在她肿胀的手与染血的薄衣上;最后顿在她唇旁的两颗小痣上。
顾言蹊低垂着脸,却听到了帘子掀动的声音、脚步声和白鹤们撒娇的扑簌声。
紧接着一把温润的白玉扇子搭在自己的下颌上,强迫着她抬起了脸。
“你记好,从现在起,你这条命便是本座的了。”
入目的是一张恍若天神的俊美脸孔,只是棱角还有些青涩,看上去还不到及冠。顾言蹊有些恍惚的想,怪不得薛聆鹤不愿现身人前,原来……还是个小鬼啊。
下一刻,想法有些大逆不道的顾杀手便倒在了无别庄主的脚边,人事不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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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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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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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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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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