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医生又来了一趟,重新给钟聿做了检查,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之前昏迷了两个月,身体各方面恢复到正常运转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前期照顾得比较好,昏迷期间也一直积极在治疗,所以问题不大,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完全恢复还需要经历一个过程,梁小姐您别太心急。”
王医生慢条斯理地跟梁桢解释检查结果,她听到暂无大碍,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晚上梁桢将家里的保镖,保姆,司机,看护和康复师都聚集起来,开了个短会,很明确地要求不可以将钟聿已经苏醒的消息透露出去。
对外钟聿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梁桢为此还让他们都签了一份保证书,尽管这个做法有点不地道,但原谅她现在心思过重,每一步都必须踏得小心翼翼。
至于其他人,梁桢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透露,等钟聿情况稳定了之后再决定。
第二天王医生针对钟聿目前的状态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之前是以“促醒”为主,现在人已经醒了,需要进行的是康复治疗和训练,如果在最短的时间内令其恢复到正常状态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
为此梁桢找王医生和另外两个康复师碰头开了个会,将确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当面沟通了一下,并让王医生给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包括后期的饮食,服药和其他治疗手段。
那两天钟聿确实也比较虚弱,虽说已经苏醒了,可每次撑不过一小时,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无法起身或者下床,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大部分时依然在睡眠中度过,也无法进食,还是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不过王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他打了个比喻:“就像一台已经当机了很久的机器,不可能在开机那一秒就直接正常运转。”
梁桢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她的心情在经历了最初那段激烈和失控之后反而变得平和了很多。
能够苏醒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不能再强求太多。
梁桢那几天安心作陪,钟聿醒的时候她会照顾左右,他沉睡的时候她便在屋里干自己的事,看书,画画或者看图纸。
大概三四天左右吧,钟聿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靠在床头坐一会儿,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再成日混混沌沌。
一周后梁桢按照王医生的要求开始给他加一些流食。
食物果然是身体运转的基本,加了几天流食后钟聿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甚至已经能够开始跟梁桢顶嘴了。
“……我不吃!”他靠在床头推开梁桢往他嘴边凑的勺子。
梁桢忍了忍,“乖,再熬几天,下周王医生说可以喝一点稀粥了。”
床上的男人瞄了眼碗中颜色诡异的东西,看色泽不知是蔬菜汁还是玉米糊类的玩意儿。
最近一周天天给他灌这些,颜色恶心也就算了,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起初几天他没力气反抗也就忍了,可连续吃了这么多顿简直想死。
“闻着就恶心,不吃!”他连着把碗都推到了一边。
梁桢默默收口气,“芹菜汁加南瓜糊,你上午不是说光吃蔬菜汁太腥吗,我还让阿姨在里面给你搁了点蜂蜜,怎么就恶心了呢?快吃!”
她再度把勺子伸过去,钟聿索性将头别到一边。
梁桢磨了磨牙,“吃不吃?”
钟聿:“我闻着这味就想吐,不吃!”
梁桢:“真不吃?”
钟聿:“不吃!!!”
他还梗上劲了,气得梁桢一下将碗扔到旁边桌上,“不吃拉倒,饿死你!”说完便起身出去,急得床上的人诶诶叫了两声,正准备拉下脸来哄,却见梁桢又折了回来。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撸袖子,“最后问你一遍,真不吃?”
钟聿已经感觉出她的样子不大对劲,“你做什么?”
“到底吃不吃?”
“说了不吃,你是不是…喂,你干嘛……喂,喂……”说话间梁桢已经端着碗爬上床,虚跨到钟聿身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将碗里的东西往他嘴里灌……
钟聿气力不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加上人被梁桢压在床头,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就那么生生被灌了几口蔬菜糊,差点没被呛死,最后好不容易扒住梁桢的手腕才挣脱。
梁桢扔掉手里的碗和勺子,“看你下回还敢挑三拣四!”
钟聿连续咽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灌的糊糊强行咽下去,一张脸都憋红了,等气喘匀之后恶狠狠地瞪着梁桢。
梁桢以为他要骂,可憋了半天就憋了一个“草”字,嘴巴和胸口还沾了好多青汁,那模样真是又气又滑稽。
梁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已经能够骂脏话了,可厉害死你了,不过你得先问问自己现在有没有这个能耐和劲!”
她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完全就当是玩笑话,可钟聿却听进去了,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怎么,生气了?”
他不吱声。
“哧~”梁桢以为是自己刚才强灌他惹了不愉快,“开个完笑,下次你乖乖吃饭我保证不灌你!”边说边又抽了湿巾想帮他擦一下睡衣上留的汤汁。
钟聿一下拍开她的手,“不要你弄!”自己拿了纸巾胡乱擦了两把。
梁桢:“真生气了?”
”嗬!”床上的男人抱手侧身过去,撅着屁股留给梁桢一个弓起的背影。
还真生气了?
梁桢瘪了瘪嘴,但她没有继续再哄,端了碗和水杯准备下搂。
“等老子好了干死你。”
梁桢那会儿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床上的人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钟聿拉过被子一下把自己罩在里面。
梁桢:“……”
一整个下午钟聿都没再跟她说话,不过他身体还没恢复,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梁桢刚好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都已经有些晚了,又去豆豆房间陪他玩了一会儿,把孩子哄睡了洗完澡才回到二楼卧室,进去却发现床上没人,被褥乱七八糟揉在了一起。
人呢?
梁桢怔了下,正要喊,听到洗手间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响,她赶紧走过去,推开门,只见睡衣脸盆还有池台上摆的东西落了一地,而钟聿半裸着身子,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撑在台面上,身上还淋了很多水渍。
“你在做什么?就不能乖乖在床上躺着吗?怎么这一会儿没人看的功夫就给我出幺蛾子?”梁桢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语气不大好听。xiumb.com
要知道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腹部还有伤,医生并不介意他下床走动。
梁桢见这情景肯定生气,随手扯了浴巾给他擦了擦,“走,回去躺着!”擦完她想要叉住钟聿的胳膊把人扶回床上,可靠在池台上的男人往旁边避了壁,不发一言,自己沿着墙根走了出去。
梁桢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好像有点过分,毕竟他重伤未愈,还是个病人,打算待会儿出去再哄哄,蹲下身收拾地上滚落的东西,看到角落里掉了块毛巾。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嘴里嘶了声。
草草收拾完东西,梁桢端了盆温水进卧室。
”那什么…今天刘师傅是不是没给你擦身上?”
刘师傅是照顾钟聿的男护工,但只干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像擦身这种事一直是梁桢在做,即便最近人醒了也都是她在负责。
可今天晚上她有事,怕自己回来晚了影响钟聿休息,走前交代刘师傅给他弄一下,知道这人矫情,她还特意关照刘师傅简单给他洗个脸洗个脚就行,可现在看这位爷气鼓鼓的样子,怕是连脸和脚都不愿让护工碰一碰。
”问你话呢,是不是还没洗脸刷牙擦身上?”梁桢走到床头又问了一遍。
钟聿索性侧过身去玩游戏。
梁桢:“……”
行吧他是病人,她总不能跟个病人一般见识。
“我承认我刚才语气是重了点,但你身上还有伤,刀口暂时还不能碰水,而且王医生再三交代最近半个月你尽量别下床走动,毕竟还没去医院做深度检查,也不知道昏迷了这么久有没有后遗症,要是再晕了摔了磕着了是不是想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她这话一半是解释也有一半是担心,当然也有愤怒和指责的成分在里面。
往前两个月担惊害怕又绝望的日子她受够了,不想再重来一次,可是钟聿不理解啊。
他气鼓鼓地抬头瞪着梁桢,“我是还没痊愈,但还没弱到下床走两步就晕?真当我是废了不成?”
梁桢:“……”
她气都气不过。
这货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身子没养好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懒得跟你计较!”
梁桢揭开被子打算给他擦身,钟聿却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不松,“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麻烦还是嫌我躺这跟废物一样?”
“嗨你…放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梁桢被他这狗脾气弄得实在没法子。
“没有,我怎么可能嫌你麻烦,我只是怕你再出事!”
”担心我?”
“不然呢?”
“真话?”
“不是真话天打雷劈!”
钟聿突然震了震,其实也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可他好像突然着了魔一样。
大抵是梁桢说这话时语气过于笃定,也可能是她眼中蓄着某种坚锐的光,瞬间刺破沉闷的黑暗。
总之钟聿心口被重重敲了一下,钝钝地犯疼。
他一下松了梁桢的手腕,“擦吧。”
梁桢:“……”
从钟聿住院开始到现在,个人卫生基本都是她在料理,每天早晚两次擦身已经让她的动作十分熟练。
不过最近两天钟聿恢复了一些,手臂上身这些梁桢都是拧好毛巾让他自己弄。
这会儿前面擦完,梁桢让他转过去,钟聿算是消停了,乖乖趴那给钟聿擦背上。
梁桢一边擦一边问:“今天伤口有没有疼?”
”没有。”
“痒呢?”
“有一点。”
“痒也别拿手去挠。”
“我知道!”他口气丧丧的,梁桢也没在意,后背擦完了他又乖乖翻过来,接下来就是擦伤口往下的地方,梁桢重新换了块毛巾,“自己弄吧。“
钟聿躺那瞄她一眼,“你来。”
梁桢:“什么?”
钟聿:“沈阿姨说我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你弄的。”
梁桢:“两者情况不一样啊。”
钟聿:“有什么不一样?”
梁桢:“昏迷的时候你没意识,可现在你基本也能自理了啊。”
钟聿:“你刚不还说我不能下床吗,而且指不定哪里还有后遗症!!!”
梁桢:“……”
这人怎么肚量小得跟针尖一样?还杠精!
“不是,你能不能别跟我咬文嚼字?有这咬文嚼字的时间都自己擦完了!”
“我不,今天我还非得你帮我弄了!而且别忘了我还是病人!”钟聿四仰八叉往那一趟,样子说多无耻就有多无耻,恨得梁桢牙痒痒,可眼看已经快十点了,王医生再三交代要让他保证充足的睡眠,且要令他心情放松愉悦。
行,她忍!
梁桢揉了下脸重新走到床前,别过头去不看他,打算随便敷衍几下,可还没怎么弄就听到钟聿嘶了声。
刀伤也在那附近。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刀口了?我看看……”
她抽开毛巾低头,颇为担心地看了眼,可是看到啥了?
真是……
梁桢几乎是一下子起身扭过头去,将毛巾往盆里一扔,“自己弄吧。”继而走出了卧室。
钟聿抬起身来也看了眼,很快又一下躺倒在床上,双手盖住脸狠狠搓了几把。
那感觉真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聿握拳,磨牙,狠狠在床上敲了一记。
老子,老子……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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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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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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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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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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