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后还是继续做梦。
心事太多,思虑过重,即便是梦里都没有安宁的时候,不过这次她居然梦到了以前上高中的时候。
那会儿有段时间住在学校,记得当时有两种宿舍类型,一种条件比较好,设施新,每间都配置独立卫生间,住的人也少,但费用比较高;另外一种是老楼,没有独立卫生间,一间宿舍住十个人,上下铺,条件可想而知。
梁桢肯定只住得起第二种。
硬件对于她来说都没问题,毕竟从小也没住过什么好地方,一大早起来跟人抢龙头抢厕所她也能办到,形势所逼之下她从来都不是善茬。
最痛苦的是夜里挑灯刷题,女生宿舍人一多,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总有各种不安分的事,她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学习,便想了个法子,熄灯后等舍管阿姨查完房,她就搬张折叠椅去洗衣房刷题。
深夜四下无人,空荡荡的洗衣房,明晃晃的灯,委实有点吓人。
当时她住的那栋宿舍又是老楼,一般这种老牌高校内总流传着各种恐怖故事的版本,什么十二点的红衣女孩,为情跳楼的痴男怨女,甚至说还曾有过附近民工潜入女生宿舍J杀了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的姑娘……
梁桢刷完一套数学题和一套英文阅读理解,已经过了凌晨,打算回宿舍睡觉,刚走出洗衣房却见楼梯拐角处贴了团阴影。
她一下拽紧手里的东西不敢再往前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如此僵持了大概有几分钟,不知哪间宿舍里传出来一点动静,应该是有人起夜来上厕所,那团阴影突然就动了动,紧接着梁桢感觉后背一紧,像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她吓得头皮一阵麻,嘴里好像叫了,又好像没有叫,但巨大的恐惧犹如一股潮涌瞬间冲破了梦境,她没能立即睁开眼,意识在梦与醒的边缘游离,手里握的东西突然好像动了动,梁桢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她这才下意识地睁开眼,迎接她的是一双漆黑的瞳孔……
当时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有点暗,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的场景。
有一瞬间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甚至都忘了呼吸。
当时梁桢还趴在钟聿胸口,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保持这个姿势起码过了两三分钟,直至后背又被轻轻拍了一下。
“喂…”钟聿虚弱到近乎游丝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梁桢这才强行拉回一点意识。
她一下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起身就跑了出去。
“来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梁桢几乎一路跌撞着从二楼跑到一楼,宅子里的灯也一路亮过去。
那是初秋凌晨三点左右,保镖和护理师全被喊了起来。
“醒了,醒了……赶紧打电话……赶紧打电话给王医生……”梁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当时有沈阿姨在旁边扶住她,她可能随时会晕厥过去。
院子里所有人也都有些懵。
什么醒了?
谁醒了?
少爷醒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芸。
”我去!我去给王医生打电话!”她争着往屋里跑。
梁桢脑中忽然恍了下。
“等等!”她上前拦住小芸,“别说少爷已经醒了,就说这边有点情况,让他现在赶紧过来一趟。”
小芸似懂非懂,但主家交代什么她就去办什么,也没多问。
王医生是钟聿出院之后梁桢给他请的康复医师,接到电话后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南楼,一番检查下来显得也有些激动。
”恭喜,钟先生这应该算已经是醒了。”
梁桢听到这几个字都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沈阿姨急着问:“这不还闭着眼睛在睡吗?”
王医生:“这属于正常现象,毕竟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身体各机能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但不用过于担心,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应该就会再度苏醒。”
王医生的这番话惹得其余看护和佣人都一起欢呼,沈阿姨都差不多要哭出来。
“祖宗保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她一边念叨一边双手合着作拜天的姿势。
屋里一阵欢腾,每个人都很激动,唯独梁桢木木地站在那反而没太大的反应。
折腾了一通,王医生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消亮,钟聿仍旧未醒。
沈阿姨看梁桢的脸色不大好看,便将屋里屋外的人都叫了出去,她自己去给梁桢端了杯温水过来。
“喝点吧,听你刚才嗓子都哑了。”
梁桢稍显木讷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天知道这会儿她的手还在抖,意识仍旧处在某种游离中,可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床的方向。
”你说…待会他真的会醒吗?”
“当然,医生都说了,现在现在是还没恢复,等再睡饱一点就能醒了。”
“真的吗?”
”难不成你还不相信医生说的话?”王阿姨用平时哄豆豆的口气哄梁桢,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没准一觉醒来先生就好了呢?”
梁桢愣了下,乖乖点头。
沈阿姨端了杯子正准备出去,又被梁桢叫住:“今天我不去送豆豆了,待会儿他起床了你让小元送一趟。”
”知道,你就别操孩子的心了。”
沈阿姨离开后梁桢很长一段时间依旧站在离床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她不敢靠前,也不敢去确认。
数小时之前她看到钟聿睁开了眼,慌不择路地下楼喊人,可是等她再度回到卧室的时候钟聿又闭上了眼睛,沉睡的模样跟之前完全相同。xǐυmь.℃òm
他短暂苏醒,又再度陷入昏迷,即便医生确认他已经醒了,但梁桢还是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整个二楼此时只有她跟钟聿两个人,经过刚才的喧嚣后再度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可是外面的晨曦已经开始照进来,虽然阳光还有些稀薄,但并不影响它令房间显得透亮温暖。
梁桢站在那狠狠搓了下面颊,拖了张椅子靠到床边上,扶着床沿坐下,坐下去之后沉沉地往外吐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就像脚踩在一张薄脆的冰上,每一口呼吸都透着心跳和心惊,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和激动。
也不知在那坐了多久,窗外的日头随时间的推移越爬越高,天亮了,宅子里慢慢开始热闹起来,有脚步声,说话声,孩子踢踢踏踏跑来跑去的声音。
梁桢听着外面的动静,恍惚间觉得之前被摁了暂停键的世界突然开始重新运转。
豆豆上学前来卧室晃了一趟,大概是沈阿姨告诉他爸爸醒了,激动得在床边上又蹦又跳,爸爸爸爸地鬼喊。
梁桢好不容易把他拉住,连哄带骗才让人把他带下楼去。
之后小芸上楼来叫她吃早饭,她说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沈阿姨端上来才勉强吃了两口。
一整天她都呆在二楼,就坐在床边那张椅子上,看书,发呆,发呆,看书……至于后来怎么就睡着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连日睡眠不足,前晚一闹腾又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实在是吃不消了才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梁桢被楼下花农的谈笑声吵醒。
她睁开眼,蜷缩着趴在床头的身子动了动。
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又被阳光蜇了一下,依稀感觉到手指和手背间有一点温温的触感。
梁桢恍恍惚惚间轻哼了一声,脑中有某个东西一闪而过,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触及的是一双幽幽睁着的黑眸。
这会儿不似黑乎乎的夜里,四周满室阳光,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还被钟聿握在手中,他无意识地正在用指端摩挲着她的手背和手心,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能够感觉到真实的触感。
他醒了?
他醒了对吗?
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对视的那半分钟内世界好像再度被按了静音,梁桢呆呆地坐在那盯着他看,其神态表情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直至钟聿扯了下嘴角,努力往外挤了一个字:”Hi~~”
沉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却一点点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尽管还是很虚弱,但音量要比夜里苏醒的时候高了很多。
梁桢听清了。
所以这次是真的醒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眼眶瞬间泛酸,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一颗颗砸下来,起初只是悄无声息地落泪,可是慢慢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饱胀的情绪像是在刹那间充满她整颗心脏,痛,酸,呼吸困难。
梁桢握拳抵在自己心口,又忙着要给自己擦眼泪,可是还没来得及擦完她又伸过去反握住钟聿的手,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什么东西,死死握住拢在自己掌中……
那一刻的梁桢就像个慌乱又无措的孩子。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一切动作都是出自本能,身子也因为情绪失控慢慢往下弯,直至额头贴到钟聿的手背上。
她哭了一会儿,以为能收住,可是情绪就像沾水的海绵一样越来越膨胀,她根本控制不住,索性就趴下去埋在钟聿枕头边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荡气回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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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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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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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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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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